朱樉跟着马皇后踏入公主府时,雕花窗棂漏进的残阳正将廊下铜鹤熏成琥珀色。
他瞥见游廊转角处晾着的小衣裳,粉绸上绣着憨态可掬的麒麟,随风轻轻摇晃,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药香与乳香。
寝殿门帘挑起的刹那,暖黄烛火倾泻而出。安庆公主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月白寝衣领口松松挽着,产后的苍白尚未褪尽,却已能倚着软枕浅笑。身旁侍女半跪着,银勺舀起琥珀色的羹汤,正小心翼翼地往她唇边送。
"参见母后!""参见皇后娘娘!"屋内众人齐刷刷行礼。马皇后抬手虚扶,目光已凝在女儿消瘦的脸颊上。
她径直上前接过青瓷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蹙眉道:"这汤都快凉了。"话音未落,已用羹匙轻轻吹凉,送至安庆唇边。
安庆公主被逗得轻咳,眼角泛起笑意:"二哥又来打趣我。"
她咽下羹汤,伸手接过母亲递来的帕子,"母后放心,昨日已经能抱小世子了。虽说还有些气虚,太医开的方子喝着很见效。"
马皇后指尖抚过女儿鬓边碎发,眼中满是心疼:"女人生子,九死一生......"
朱樉立在马皇后身侧,玄色蟒袍上的暗纹在烛火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他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地望向床榻上的安庆公主:"四妹,孩子安置何处?"声线低沉而有分量,全然不见白日里与朱元璋讨价还价时的跳脱。
安庆公主倚着软枕轻笑:"在隔壁暖阁呢,二哥劳烦你唤人抱来瞧瞧。"话音刚落,她身旁的侍女已福身领命而去。
朱樉负手立于窗前,听着廊下传来的细碎脚步声,目光不经意扫过墙上新挂的《婴戏图》,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当婢女抱着襁褓踏入殿内,朱樉上前半步,动作优雅地掀开襁褓一角。
只见朱承佑正蜷着小身子,粉扑扑的脸颊上还沾着奶渍,一双乌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
马皇后伸手接过孩子,指腹轻轻摩挲着外孙柔软的胎发:"瞧这眉眼,倒与安庆幼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朱樉垂眸凝视襁褓中的小生命,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蜷起又松开。待马皇后将孩子递来,朱樉将朱承佑稳稳托在臂弯,掌心感受着襁褓里传来的温热。
朱承佑被簇新的月白缎面襁褓裹着,粉扑扑的脸颊透着蜜饯般的光泽,发间还沾着几缕细软的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朱樉棱角分明的面容,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忽然,朱承佑肉乎乎的小手颤巍巍地抬起,五指像初生的蝶翼般轻颤,试探着去触碰朱樉的下巴。
朱樉被这突然的动作逗得屏息,看着那莲藕似的小胳膊悬在半空摇晃,粉嫩的指甲盖还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下一刻,朱承佑突然咧开没牙的小嘴,两颊瞬间绽出深深的酒窝,咯咯咯的笑声像串在金线的银铃,清脆地回荡在殿内。
涎水顺着嘴角滑落,在襁褓上晕开浅浅的痕迹,可他浑然不觉,笑弯的眼睛里盛着盈盈水光,乌溜溜的瞳仁映着朱樉的影子,仿佛发现了天大的趣事。
马皇后见状,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小外孙泛红的脸颊:"瞧这没个正形的模样,倒像是知道逗舅舅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