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京州大学校庆碰见沈东扬后,英慎耐着性子等了几周,始终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结果。
那个男人依然跟在三姐身边。
两人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可他一直注视着她,她身上任何细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的三姐更妩媚,也更柔软了,单是坐在那里,就叫人移不开眼睛。
席间,蒋震心血来潮,打量着她问:“老三,我怎么感觉你最近越来越漂亮了?”
英贤莞尔:“爸,我以前很丑吗?”
蒋英思出事后,只有她还敢同蒋震玩笑,也只有她还有资格与蒋震玩笑。
蒋震心情大好。
察觉到英慎的目光,英贤侧头冲他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透出流光溢彩的风情。
作为一个好弟弟,他该为她高兴。
英慎左胸沉甸甸地发闷,机械地咀嚼着口中食物,食不知味。
不,他不高兴。
不同于与沈东扬的虚与委蛇,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透过猫眼看见英慎时,英贤吃了一惊。
英慎虽然知道这里,但是很少登门,更不会不打招呼直接上门。
英贤打开门请他进来:“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米白羊绒套装,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看上去放松又软糯,与平日的端庄形象截然不同。
过去,她的这个样子只有他知道。
英慎说:“刚才和同学在附近聚餐,顺路过来看看。”
英贤逗他,撇了一下嘴角:“嗯,顺路。”
英慎对上她的眼睛,正色道:“三姐,其实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英贤扬眉笑了:“行了,这些话留着哄你的小女朋友吧。”
英慎也笑,似是默认。
英贤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好奇地打量他的脸:“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儿啤酒。”他不是第一次来,视线扫了一圈,出声问,“三姐,你今天晚上还加班吗?”
“没什么要紧事,明天再做也可以,怎么了?”
英慎摇头:“没什么。”顿一下,他又问,“保镖呢?怎么不在这里保护你?”
英贤好笑地看他一眼:“他也有下班时间。”
英慎别开眼:“我还以为贴身保镖就要二十四小时和你待在一起。”
“回老宅的时候他就不在。”
英慎淡淡道:“也是。”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英贤卸下防备,像个寻常姐姐一般关怀起他来:“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压力大不大?”
“还行。”
“听爸说你今年得奖了,他想送你一辆车做奖励,你还不要。”
“我天天在学校,要车没用。”
英贤开玩笑地感慨:“唉,英齐只要有你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
笑意刚刚爬上嘴唇,英慎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在他面前,也会这样放松吗?
嘴角一下子僵住。
英贤见状,凑近观察他的脸色:“胃不舒服吗?”英慎在家从不碰酒,因此英贤的第一反应是他被酒伤了胃,于是问:“要不要喝点儿蜂蜜水?”
英慎直直地看着她,顿了两秒才说好。
英贤感觉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像要把她看出窟窿。但她没放在心上,起身去厨房冲蜂蜜水。
英慎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踮起脚尖拿蜂蜜,先用凉水化开,再兑热水加温,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指尖捏住勺柄,慢慢绕圈。
她越温柔,他越沉溺,心里也越沉重,他不停地想:她对保镖,是不是也这样?
英慎站起身道:“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嗯。”
洗手间内,英慎用凉水洗了一把脸,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内心挣扎不休。
以三姐的个性,必定不喜被人插手私事,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自毁前途……对,他是为她好。
他内心的挣扎在视线触及台面上的牙刷时,消失殆尽。
玻璃杯中,有两支牙刷,一支白色电动的,一支蓝色普通的。
杯子只有一个,牙刷有两支。
英慎说不出是哪一点更让他在意,是她让他留下牙刷,还是她与他共用杯子。
冰箱里正好有颗新鲜柠檬,英贤等了一会儿,见人还不出来,索性拿出柠檬来切,给自己也做了一杯。
瞥见他靠近,她嘴角噙笑道:“给你升级成柠檬蜂——”
话未说完,英贤怔住了。
因为英慎从背后靠过来,下巴与她的头顶齐平。
她第一次真切意识到,他竟这么高了。
两人都已长大,虽说是姐弟,这样亲昵的姿势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三姐。”他低低叫她,弓起后背将脸靠在她的肩膀上。
英贤偏头,与他拉开些距离,笑道:“这么大人的了,还找姐姐撒娇。”
“我知道。”
许是因为看不见他的脸,英贤只觉此刻的英慎无比陌生。
她隐隐不安,沉住气反问:“知道什么?”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她才发现他右手是收拢的,握住了什么东西。
他翻转手腕,手心向上,修长的手指缓缓张开,露出一副小手铐。
英贤的瞳孔猛然一缩,眼底突然酸胀不已。
英慎说:“你的事我都知道。”
英贤脑子里的想法交织错乱,因为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思考,反而一片空白。
英慎是怎么知道的?
不对,他真的都知道吗?
如果是,为什么以前装作不知道?
……
英贤看上去很平静,只是呼吸节奏微乱。
英慎看出来了,扳过她的肩膀,与她面对面,漆黑的瞳孔专注地看着她。
他将手铐放在一旁,双手握住她的手,说:“对不起,三姐,我不是故意翻你的东西。这些是我之前来帮你整理东西那次,不小心看见的。”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无心刺探她的隐秘,当时只想帮她将一件短袖恤放进柜子里,但不小心拉错抽屉了。
英贤蹙眉。
整理东西?
那不就是她刚搬来的时候?
他四年前就知道了?
他和她演了四年?
脑袋嗡嗡作响,乱成一团。
她已经不想浪费力气解释,事到如今,她只想知道英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戳穿她。
英贤沉默地看着他,眸中柔情尽散,只剩下冷冷的防备。
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英慎心中十分苦涩,安抚道:“三姐,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你不利的事,对吗?”
“我如果想威胁你,把四哥的事告诉爸就行了,用不着特意跑到你面前说这些。”
“我刚到蒋家的时候,睡不着,半夜跑去敲你的门,你放我进去和你一起睡。后来你买了绘本,每天晚上读给我听,哄我睡觉。还有我对虾过敏的事,家里只有你记得,每次吃饭会提醒厨房别给我做虾。”他突然转换话题,开始回忆过去,“三姐,这些我都记得。”
他的话让英贤神经稍缓,心中甚至隐隐觉得有些惭愧。
是人就需要有情感寄托,尤其年少时候。陈枫不在,英齐乖张,她就将这份感情放在英慎身上,在照顾他的过程中,享受着虚妄的亲情。
而她之所以选他,也是因为他最无依无靠,不足为惧。
她动机不纯,他却念念不忘她的好。
英慎从来都是站在她这边的,时不时帮她打掩护,配合她唱双簧。
英慎最了解她,一看便知她想什么:“三姐,你对我的照顾都是真的,这就够了。”
英贤茫然,她不懂,英慎到底想做什么。
英慎说:“三姐,傅城不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不管他现在看上去多可靠,那都是因为这就是他的工作,他的可靠是你用钱买来的。我不否认他有可能是个正直的人,可是三姐,兔子咬人的事我们见得还少吗?是你告诉我,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的人性上。”
“他是个外人。”英慎声线缓沉,“让一个外人知道太多,很危险。”
英贤陡然一个激灵,一股凉意从头顶向下,贯穿了她的身体。
是啊,是她说的。
从什么时候起,她已默认傅城不会出卖自己?
因为笃定,所以才会那样放纵,甚至沉溺。
她是有傅城的把柄在手中,可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最近与他亲近时,她真的想起那段视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