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一个简短的“嗯”。

没收到她的回复，怎么睡？

半个多小时内，车祸场景已在脑中复盘无数次。

英贤说：“我刚才也去洗澡了。”声音一顿，她轻声问，“着急了？”

傅城：“有一点儿。”

英贤不擅长闲聊，更不会煲电话粥，因此沉默了很久。她不说话，傅城也不催，静静听着她的呼吸声。那边传来一阵窸窣声，他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呼吸变化，应该是在走动。

“傅城。”

“嗯？”

英贤缓缓舒出一口气，打开窗户，让凉风吹散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

她抬头看向天边最亮的那一颗星，说道：“今天能看见北极星。”

傅城知道她最开始要说的不是这一句，但他还是走到阳台。推拉门的滑轨声响，通过听筒传入英贤的耳朵。

她又想笑，这人怎么这么认真？她随便说说而已，他就真的去看。

市中心灯火璀璨，不易看见星星。傅城先辨出方位，有目的地找，才发现那颗险些被摩天楼宇挡住的明星。

他温柔地说：“我看见了。”

微弱的电流声响在两人之间蔓延，半晌，英贤说：“明早见。”

傅城：“晚安。”

挂断电话，英贤抬头看北极星。

一滴水珠沿着发梢滑入领口，冰凉透骨，英贤拢好浴袍，闭拢窗帘，返回浴室吹头发。

吹风机功率很大，呼隆隆的鼓风声穿透墙壁，隐隐落入隔壁房间英慎的耳中。他的心情便也如那声响一样，呼隆隆烦躁不已。

刚才，他说谎了。

他早就在她房间，听到她的手机嗡嗡振动。是两条短信，一个电话，全都来自同一个号码。

直觉告诉他，那是傅城的号码。

因为不想她起疑，所以他没有碰手机，只盯着屏幕由亮变暗。

他是她的保镖，有联系也很正常。然而这个想法立刻被他自己推翻。

他太了解英贤，她不是那种任由下属给自己连续发信息、打电话的人。

沈东扬在周六凌晨回国，一下飞机便安排助理订餐厅，打算睡一觉就去探望自己大难不死的未婚妻。

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身为未婚夫，他知道自己应该在她出事当天就飞回去表达关心，可当时这边的谈判正进入到关键点，他走不开。再者，他不想让父亲认为自己被她耽误了。

沈平一直对英贤持保留态度，不是对她不满，相反，沈平很欣赏英贤，问题出在蒋家。蒋家内部关系太复杂，沈平更希望亲家清白低调，少给自己招麻烦。

联系媒体那件事，沈东扬是先斩后奏。沈平气得不轻，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在最后调查结果显示强拆确实是子虚乌有的事，沈平才没再发作。

沈东扬自己也挺奇怪，怎么就没想过换个未婚妻，换个家庭简单、单纯天真的？

转念一想，除了蒋英贤，还有谁能出了车祸还淡定地和他道谢，对于未婚夫不来探望表示充分理解？

别说，那天听到她那波澜不惊的语气，他都有点儿不爽。

沈东扬抿了抿唇。

助理看他这副表情，为难地提醒：“沈总，今天上午是京州大学的校庆，您之前答应校友会会代替沈老出席。”

沈东扬脱外套的动作滞了一下，说：“把这事给忘了。”

“那，要和校友会那边说一声不去了吗？”

沈东扬摇头：“先去大学，明天还有什么要紧事吗？”

助理明白他的意思，匆匆查看行程表，确认都是些可以延后的行程后，回答说：“没有。”

“那你订明天中午的吧。”

“好。”

沈东扬多嘱咐了一句：“找家养生一点的馆子，适合病号那种。”

助理点头说好。

补了一觉，洗漱之后换了身衣服，沈东扬自己开车前往京州大学。

因为沈平是历史系毕业的，沈东扬代表他给图书馆捐了一笔购书费，不多，就是个意思。以沈平的身份，捐多了反倒不好。校友会的人开心地收下捐赠，表现出的热情不比对捐楼、捐设备的少。

沈东扬到底不是沈平，校方不好邀请他上台讲话，招待几句后，给他安排了个可进可退的好位置，方便他中途出去抽烟。

沈东扬没有辜负学校的美意，听了一会儿便出去抽烟，刚刚解了瘾，碰见个熟人。

“姐夫。”

沈东扬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径直走到自己面前，才知道这声姐夫是叫自己。

看清来人之后，沈东扬笑：“老五？你怎么在这里？”

英贤这些兄弟姐妹中，他对英慎印象最深，很简单，他长得太像那个影后了。自从周晓晴知道他的未婚妻是谁之后，没少提这段陈年八卦，听得多了，见面时难免多看两眼。

英慎说：“我在这上学，今天来校庆帮忙。”

“没想到你还是个学霸。什么专业？”

“经济。”

沈东扬笑：“专业也和英贤一样。”

“将来能帮上三姐忙就好。”

沈东扬抖掉烟灰，仔细打量起他来，语气像玩笑：“我看你和英齐生反了。”

他讲话随便惯了，什么事都敢拿来玩笑。说白了就是傲慢，从未将谁真正看进眼里，自然无所顾忌。

英慎只是笑了笑。

沈东扬随口问：“英贤怎么样？伤好了吗？”

英慎：“还行，痂差不多掉了，就是有时候走路不方便，需要人扶一下。”

沈东扬眉心微皱：“我听说是轻伤，怎么还会走路不方便？”

英慎借调整手中材料，垂眸敛去眼底的讽刺，再抬眼时，已是一脸平静：“是听三姐说的吧？”

沈东扬不说话，脸上罕见地露出些许悻悻的神色。

英慎继续说：“事故挺严重的，车报废了。三姐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应该挺害怕的，不然也不会雇个保镖跟着。”

“英贤雇了保镖？”

“对，就在车祸之后。”

沈东扬再次沉默了。就算再不了解英贤，他也知道她不喜欢引人注目，平日身边最多跟个柯蕊。

沈东扬的沉默是带着些自责的，但在英慎看来，他的自责很可笑。事到如今才自责，早干什么去了？

英慎点到为止，说：“姐夫，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帮忙了。”

“嗯，你去吧。”

英慎刚走出两步，沈东扬忽然扬声叫他：“老五。”

英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等待下文。

沈东扬问：“你知不知道你姐喜欢什么？”

英慎斟酌片刻，挑个无关紧要的说：“她挺喜欢喝咖啡的，美式。”

沈东扬隐隐有些失望。这个他也知道。他想问的是，她有没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喜好。

“行，我知道了。”沈东扬摆摆手，没有继续问，一是拉不下面子，二是他认为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两人刚订婚那阵，他没少送东西，从不值钱的小玩意到限量版的珠宝首饰，她的态度都很平淡，微笑道谢，然后聊工作，几天后，他会收到一份价值差不多的回礼。

沈东扬送女人的礼物都是助理买的，所以他拆开一看就知道，这些回礼八成也是柯蕊挑的。

棋逢对手，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刚开始很有趣，几个回合之后还是不能赢，劲头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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