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千目鬼了。
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
千目老鬼,顾名思义,与眼睛有关。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更是灵魂的窗口。人的灵魂通过眼睛,看着世事的浮沉,时代的变迁。
久而久之,人的三魂七魄就在眼睛里安了家,两个眼珠子里,存着这个人一辈子的精力与阳气。
挖出了眼睛,就等于断了灵魂与肉体的联系。
而灵魂就被困在了那对圆滚滚的眼球里,继续看着这个世界。
人死而生鬼,无目,体虚阴寒者可为鬼见之,与之对视,鬼便有了眼,有了眼,就知道了自己是鬼。
若鬼知晓了自己是鬼,心生不甘与怨怼,便会主动伤人。
而千目鬼,是天生带着眼睛的鬼。
它懂得如何蛰伏在人群之中,慢慢寻找与它八字相合的人,找到了,就杀了那个人,挖了他的眼睛,替换掉自己的一块鬼皮。
眼睛越多,千目鬼的修行就越深。
酒吧地窖里的那一只,修为恐怕已经上千年了。
它已经没有了自己的鬼皮,至少那只手,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由眼睛组成的。
师父活着的时候教导我,千目鬼最善蛊惑人心。
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几起凶杀案的真相了。
不是有鬼想要肉身,而是这只千目老鬼要修行。
看着门口乖坐的皮偶,我的心情一点都没有放松下来。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风声,我顺势往旁边就地一滚,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玻璃破裂的声音。脸上一阵刺痛,我抬手一摸,溅起的玻璃碴子在脸上划了个口子。
算是破相了。
我一边站起来一边骂了彬子一句:“你他x发什么疯?”
只见他站在柜台旁,手里还握着半截作装饰的玻璃花瓶。
我现在无比懊悔当初任由梁彬在柜台上放这么多的易碎装饰品,随便一件都能当作凶器。
他低着头站在那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却凉了半截。
果然,梁彬一抬头,那张脸证明了我的猜想。
毛茸茸的头发下根本不是熟悉的面孔,而是一排排一列列不整齐不规则的眼球,有大有小,几十个眼珠子不规则地转动着,一阵恶感又从胃里返上来。
背回来的恐怕不是彬子。
可能在我走进那个地窖的时候就已经中了千目鬼的迷魂计,稀里糊涂把彬子当成了千目鬼,把千目鬼背了回来。
可是,一路上这个老鬼在我背上都没动手……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我就发现彬子脸上的眼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五官。
然而,那些眼球转瞬间就又布满了彬子的脸。
这下我的脑子就有点乱了,这到底是不是彬子?
看身板,衣服,甚至是鞋带上的断口都是彬子,可是这张脸……
不容我多想,那眼球之间裂开一个缝隙,发出一声怪叫,从里面伸出一条舌……一条布满小眼珠的蠕动的部位,“舔”了“舔”裂缝周围的眼球,又缩了回去。
紧接着,他朝着我腿部猛地一发力。惊人的弹跳力让他一下子跳到了我面前,举着那花瓶碎片就往我身上扎。
我连忙后退,这一退,撞到了店里的桌椅,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彬子”见状,直刺的手改为下劈,眼看那锋利的玻璃就要扎在我的肚子上了,我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那玻璃尖离我只有分毫之差。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另一只手一拳砸在我脸上。
不止弹跳力惊人了,“彬子”的力气也大的吓人,这一拳下来,我的眼前就有些模糊。
我看他举起拳头,再次向我脸上招呼过来,情急之下,我一脚踹在了他的子孙根上,趁他吃痛收力,我一个翻身站到桌子的另一边。
这时候“彬子”又抬头看着我,脸上几十个眼球死死地盯着我,看的我心里发毛。
我的余光落在了被我留在柜台上的那把刻刀上。
“彬子”再次向我扑来,我急忙继续向后退,随手抄起一把椅子,堪堪挡住了他的攻击。
就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我瞅准时机,双臂发力,用椅子将“彬子”推倒在地,然后双手撑着离我最近的桌子,顾不得桌子上摆的花盆,踩着一张张桌子快速接近柜台。
身后传来一连串哐啷哐啷的声音,我来不及回头,迈开腿拼命往前跑了几步,从桌上跳下来。刚摸到刻刀,“彬子”的手就搭到了我的肩上。
我往下一蹲,反手一划,眼看着刀刃就要没入他的胸膛,我忽然犹豫了,手腕一抖,用刀背拍在了他的胸口,另一只手顾不得恶心,按在了几十只眼球上,手下发力,将他往后退。
谁知那些眼球滑腻无比,我这一使劲,就脱了手,他趁机挥着碎花瓶就要戳上我的肩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巨响。
“彬子”的动作僵住了,先是他的胸口出现了个小洞,然后鲜红的血随即喷涌而出。
他脸上的裂口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我回头,苏寻隐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
她身后站着彬子。
真正的彬子。
紧绷的心情这时候才得以放松,我举着刻刀的手这才缓缓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