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一路北上,沿途驱掳倡优、工匠等,队伍由最初的几千人扩展迅速,从马车里掀帘往后看去,几乎看不到头。
抵达相州时,一场雨下了好几天。
普通的牛车平日御寒已是不够,适逢这样的大雨,车顶皆漏,淋成落汤鸡的宫女被哄骗到金兵的帐中避雨,又被金兵奸.淫,死者甚多。赵佶长吁短叹,却无计可施,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无辜的女孩死去。
由于人数的急剧增加,食物变得匮乏,又遇上连日的风雨大作,附近连只野味都无法打到,金军开始缩减宋俘口粮,从最开始的一日三餐勉强果腹,慢慢变成两餐,到现在,一人只给一碗栗米熬成的薄粥,用勺子搅搅,米粒简直少的可怜。
不到半月,宋俘饿俘遍地,惨不忍睹。
由于我特殊的身份,金军一直没有亏待我。然而,宗望从那一晚之后,再也没来找过我。
偶尔的宋俘献舞,我在人群中远远望见他,无一例外不是左拥右抱,想来,美酒美人对他来说,就如宋庭那些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一般唾手可得。
也许,他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区区一个柔福帝姬而已,他并不是非要不可。
我苦涩的想,这样也好,历史上的柔福与宗望,原本就是两条不相关的平行线,因为靖康之难,两人短暂相交,很快,各自奔赴各自的命运。
七月,金军两路会师,赵佶和赵桓在燕京相见,谈起一路走来的艰辛,父子两个抱头痛哭,悲愤不已。
金军将战俘们安排在一个偏僻的山谷里,开辟百亩荒园让俘虏们耕作,生活虽然清苦,却不再像相州时那般饿着肚子了。
在这里,我们度过了短暂的安定时光。
而遥远的汴京,赵构经历重重磨难,终于回到皇宫。
被金人掳掠一空的汴京仿佛一座空城,这里,再也没有繁华的街市,再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靖康之难,给宋人留下了难以治愈的伤痛。
因为赵宋宗室多被金兵掳去,侥幸逃脱的赵构便自然而然的接下了“中兴之主”的大任,很快,他便在汴京登基,重建赵宋政权。
宗望接到这个消息,与宗翰商量之后,决定将以徽宗父子为首的皇室成员迁往上京,其中,便包括我。
经历一番颠沛流离,到达上京的时候已经八月,烈日当头。
宗望和宗翰进宫复命,回来之后,说是三日后要进行隆重的献俘仪。
关于这段历史,我记得尤为清晰:
徽宗和钦宗二人抵达上京之后,金人命他们身穿孝服拜祭阿骨打庙,金人称此为献俘仪,实际上是以此羞辱北宋君臣,也借此机会,给刚刚建立的南宋新政权一个下马威。
这是令宋人蒙羞的一段历史,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上演。
献俘仪式开始前一天晚上,上京落了一场细雨。
金人送来大批的服饰、帕头和羊裘,要求第二天早上,徽、钦二帝及其后妃、宗室、诸王、驸马、公主都必须穿上这些金人百姓的服装,头缠帕头,身披羊裘,到阿骨打庙去行牵羊礼。
有少不更事的小帝姬天真的问:“什么是牵羊礼?”
金人冷笑着解释:牵羊礼是金国的一种受降仪式,要求俘虏赤裸着上身,身披羊皮,脖子上系麻绳,像羊一样被人牵着,围阿骨打庙磕头祭拜,直到走完一圈为止。
因为我是即将进献给完颜晟的“大礼”,所以并不在献俘之列。
赵桓的皇后朱氏,一路上受尽金人的羞辱和调.戏,精神几近崩溃,她一听明日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此侮辱,不堪重负,投湖而死。
深夜,我听到院子里巨大的落水声,又听到此起彼伏的呼救声,还有女子的哽咽声,很快便像潮水一般退去。
我沉默的倚在窗前,想起之前军医说的话:王贵妃的身子在相州时已经耗透,硬撑到上京实属不易,如今怕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占着柔福的身子,我原本想去她床前尽尽孝道,送她最后一程,她却不许,撑着孱弱的身子又摔又打,硬是将我赶了出来。我只好将采薇留在那里,狼狈的回来了。
丑时已过,各处的灯火却都还亮着,对于所有的宋国俘虏来说,明日的牵羊礼成了他们今夜难眠的理由。
我保持着倚窗的姿势,懒得动。想起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温垚了,于是敲了敲镯子,唤他的名字。
许久,手腕上莹白的玉镯没有一丝反应,看起来好像跟普通的镯子没什么两样。那抹白衣翩翩的身影没有出现,我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抬头继续赏月发呆。
这次的任务,时间线拉得比西夏那次还要长,献俘仪式完成以后,我就可以见到完颜晟了吧?
我低头掐算,又抬眸望了望窗外,连绵的雨被风吹进房里,我侧身避了避,抬手想关起窗子,却不经意瞥见花园里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愣了一下,轻声道:“完颜元帅,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