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我的高考记忆(一)(1 / 2)

倾听自己 觅原声 1951 字 3个月前

我初中、高中一直住校就读的中学是全省的重点中学,卧虎藏龙,各路高手汇聚一堂。老师们或严厉如父,或慈祥如母,认真敬业、踌躇满志,每年都会为培养出无数北大清华等高校的高材生而欣慰,也为桃李满天下而自豪。每到高考发榜时我们会站在校门口的公告栏前,看着红纸上一个个师兄师姐的名字,向往着那些让人艳羡的大学。我还记得高我两届有个叫包红霞的女孩,别看她的外表和她的名字一样朴实,但是这个名字在校园里简直如雷贯耳。她永远“雄踞”着全校第一的位置,她获得过全省数学竞赛大奖、物理竞赛大奖等等。据说毕业时她的父母保留着厚厚一摞奖状去学校感谢老师培养。不出意料她当然顺利地踏进了清华的大门,成为我们另一个学习的榜样。

我就在那样的氛围里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地读到1987年的夏天,终于迎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火热七月,接受我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考验。

其实早在迎接87年元旦新年晚会时大家的情绪已经有些骚动,那个晚会成了最后的疯狂。教室里拉上彩带,黑板上贴满彩条,各班互相较劲都要拿出台像样的晚会,纪念中学生活的即将结束,也发泄一下高考复习的紧张情绪。我所在的文科班文艺色彩更浓一些,有新潮的同学穿着高跟鞋和依然流行的喇叭裤,嘶喊着张蔷的《热情的沙漠》,有同学劲歌热舞“巴比伦河”,也有同学深情吟唱着苏芮的《酒干倘卖无》,豆沙喉几乎以假乱真。平日严肃的班主任温老师竟然跳得一手交谊舞,被很多女生拉着迈开舞步,难得一笑,散发出年轻的活力。他当时大概四十多岁,身材修长,五官分明,长得儒雅又帅气,是好多女生私下崇拜的偶像。我这样五音不全的人也被火热的场面感染,在同学的一再掌声激励下鼓起勇气,红着脸、压着嗓子,拉着同桌姑娘做伴,唱了一首《又见炊烟》,“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那伴着我愁绪的歌声我自己听着都有点轻飘飘。

晚会时还发生了个小插曲。我后来的老公当时是另一个理科班的班长,他也不属于好热闹有才艺的人,只会在旁边瞎起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窜到我班门口,在走廊扯着嗓子大呼小叫我的名字,我很纳闷这人怎么这样?好歹我也算全级的名人,名字是他随便喊的吗?我没来及放下手里抓的葵花籽就跑出来看个究竟。要知道我们那时候虽然在私下已经有男女同学暗传情愫,但表面上还是比较封建的,男女授受不亲。我一出教室,在黑咕隆咚的走廊,躲在柱子后面的他突然迎面闪出来,打开手电筒晃着我的脸。我连一秒钟考虑都没有,直接把一把葵花籽愤然打在他的脸上。他竟然没生气,傻呵呵笑着说了几句就讪讪地走了。第二天我把这事告诉另一个同学,她也是我的朋友,还有点欣赏那位班长呢。她一听我竟然拿瓜子打在人家脸上,吃惊地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她很认真地说“你一定得向他道歉,你那样做太不礼貌了!”哼,凭什么我要道歉,是他失礼在先的。

晚会的疯狂之后,撕去彩带,教室里一切又归于平静。我们一边诗情画意地写着毕业留言册;一边约三五好友去照相馆拍个留念照;一边硬着头皮做一套套模拟题,准备最后的冲刺。我记得有次数学测验我竟然愣神了,题目本身难度也大,我连卷子都没做完,结果自然是可以想象的。惴惴不安等来班主任老师发卷子的时刻,他脸色铁青地把试卷重重撴在讲台上,教室里鸦雀无声,真的感觉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老师先从左到右把全班同学挨个扫视一遍,盯了我一眼,然后开始拍桌子,痛心疾首。我都忘了怎么低着头领回我的卷子稀里糊涂回到座位的,那几天我都不敢正视老师,大家让他失望了,连我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学生也让他失望,要知道那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我考出那样的成绩怎么对得起在他家吃的好多顿饭,对得起他借给我自行车让我自习之后赶着回家呢?我是他那届学生里最大的希望,他曾经非常自信地在教研室对其他老师放言“你们就等着我这个学生87年的北大通知书吧”,哎,我让老师有点伤心了。尽管他连一句批评都没有,但他的阴云一样的脸色和眼神已经让我无地自容了。

我的班主任后来正在盛年因为白血病去世。师母一直守寡带大了两个儿子,娶了儿媳,我们去看她,问她怎么不再找个伴。时隔多年她已经可以忍住眼泪,笑着说“再到哪儿去找那么好的人呢?”是的,是的,那么好的人啊,我们再说不出一句话。我还想起语文老师,姓邹,他第一次在黑板上傲然写下漂亮的板书,粉笔头一摔,介绍他的名字取自刘禹锡“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时字正腔圆的川味普通话让我颇为难忘。我好像还和同学胆战心惊地去帮这个脾气古怪的孤身老头缝过被子。

我和后来的老公当时偶然在校园遇见,他除了骑着车子从我旁边路过时吐着舌头,朝我扮个鬼脸外,还会扔下一串“哎哎哎,大傻瓜”飞驰而去。我气得直跺脚,真恨不得扔掉手上的书本,冲上去踹倒自行车,把他揪下来暴打一顿,他也太欺负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拿他没办法,只好给班上一个和他关系好的同学求援,我这个有诗人气质的同学当时还真有点对我动心,不过我装不知道就是了,先解了燃眉之急就行。我同学当然对他提出严正警告,觉得他怎么能欺负我这样单纯善良的人呢,“简直太不像话了”。后来他对我的态度有所缓和。好像还示好地来套磁“哎,你不是团支部书记吗?大书记就帮我写个入团申请呗。”想得美,我才懒得理这号人呢。在临近高考时仍然不是团员的学生干部里,他大概是独一无二的,他的班主任老师都无可奈何。我现在想想有点后悔啊,当时真应该拉这个后进青年一把。

说到我这个有点活宝的同学,我现在的老公,他已经从一个口无遮拦的刺头少年,磨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问起当年的一切,他似乎都没什么太深的记忆了,那我就不为亲者讳,给他多描画几句吧,让他顺便复苏一下尘封的记忆。这人当年在学校绝对算个人物,当然不全因为他博学聪明,还因为他的其他怪相。他一夏天几乎都穿着套头的老头衫,头发永远毛毛糙糙,不修边幅,简直有点落拓不羁。我们时不时会听到他的传说,诸如老师正在讲题,他冲上黑板写下别的解法,和老师一争高下。化学老师惩罚学生没答对答案的办法是叫到讲台前来,面对全班“照相”,老师一气恼地叫“某某快上来照相”,他就在下面添乱问“彩色的还是黑白的啊?”每次一下课他就冲到走廊上,也不管其他班老师是不是还在拖堂,挨个班级呼叫着他的好朋友的谐音绰号“醪糟快出来”,“篱笆快出来”。他班上有个毕业时才15岁的小男孩,他走在路上经常是亲昵地抱着那孩子的头,把人家的帽子抛到半空取乐。至于他口出的狂言,那就更多了,诸如惹恼好多自尊心极强的女生的话“你们女生就是不行”之类。毕业那年保送名额只有省内重点大学有四个,老师还没到问他,他就狂妄地宣称“这个学校八抬大轿来抬我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