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县令终于下令命百姓抢收,让衙役挨个通知各村的里长。
虽要抢收,却不好直接拿蝗灾作为理由,若是蝗灾没来,会被有心之人抓着把柄,方县令找了个其他的托词。
一县之内,他最大,百姓们饶是不太明白县令如此下令的目的,大部分依旧没有阳奉阴违,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
百姓忙忙碌碌收割庄稼的时候,姚韫真也没闲着,她和衙役们一块在河滩附近清理蝗虫卵。
这回发现的蝗虫卵没有之前多,或许是因为上次搜查导致数量减少,也可能……有些蝗虫卵已经孵化出来,飞走了。
姚韫真之所以如此猜测,并非信口开河,在清理的过程中,她不止一次看到幼年蝗虫飞舞。
尽管每次看到都拍死了,但此刻的蝗虫宛如蟑螂,当你发现一只飞舞的蝗虫时,说不准已经有成百上千的虫卵孵化了。
姚韫真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空,按照估计,方君寿此刻应该差不多到州府了,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州府又打着什么算盘?
蝗灾……对依靠土地收成过活的百姓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他们究竟在拖拖拉拉搞点什么东西?
方君寿也很想问一句,府台里的大人脑子里一天天地都在琢磨点什么?
方家伯父给他们的人脉说低不低,说高并非最高,乃是知府手下的正五品同知,姓郑,蒙受过方伯父的提拔,自然对方县令一家照顾有加。
上次方君寿来找他帮忙时,郑同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很痛快地帮他办好了河道审批之事。
可这回来,郑同知听了他所言,却长叹一声,推心置腹道:“世侄,不是我刻意推脱。实话告诉你,你父亲第一回递上来的折子,知府大人早就请我们这些人去商议过。我是建议派人前去你们县中查看的,可……”
方君寿垂下眼眸,“是知府大人那边?”
郑同知点点头,“南江和松纹都归府中管辖,大人本就为了松纹的水患和瘟疫奔忙,也狠狠受布政司申斥了一番。如今你们忽然递折子上来,说发现了蝗虫卵,无异于火上浇油。
还有,连番起灾,陛下脸上也不好看啊。尤其蝗虫卵一事,松纹、古定二县并未见任何奏报,大人怎么会听信南江一县之言?我极力为你们说项,知府大人的面色才好看一点。因着此节,衙门内无人敢触大人的霉头,你所求的事,我是有心无力啊!”
方君寿心底一沉,面上故意透露出几分惶恐,“多谢世伯!小侄不知道里头还有这般缘故,只是、只是……”
他吞吞吐吐了一会子,作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世伯,只是那蝗虫卵,确乎是小侄亲眼所言,而且请了好几位精通分辨虫卵的人来看过,都说是蝗虫无疑。假如、假如真的起了祸事,南江县还有所准备,那其他县城该当如何呢?”
郑同知沉吟片刻,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世侄所言不无道理,可知府大人那里很听不得此事……”
郑同知显然有点意动,方君寿见状,斟酌着开了口,“俗话说,君有张良计,吾有过墙梯。世伯还是要为自己打算啊,一切只是父亲多想还好,若是不然……”
真的出现蝗灾,京城肯定会来人调查,知府大人肯定是要找替罪羊的,届时郑同知会不会成为替罪羊,谁都无法担保。
这句话,方君寿没说出口,但聪明人之间交锋,无须桩桩件件讲得清楚明白,彼此起个头,对于剩下的话就明白了。
郑同知胡子轻轻一抖,“本官明白,世侄,你再和我说说蝗虫卵的事吧。”
方君寿便简洁明了地将发现蝗虫卵一事尽数告知,顺便还科普了一下蝗虫的生长周期,“……大概三十五日左右,便可成虫。虫卵多在河滩边发现,小侄窃以为,同水患脱不了干系。据小侄往日翻看各项受灾记录发现,每每蝗灾都起于大旱之后,但也有几次,起于水灾后。
一旦起灾,生灵涂炭,小侄夙夜难眠,这才冒昧前来求见,若有为难之处,还请世伯宽宥。”
方君寿起身,长揖一礼,郑同知连忙将他扶起来,“世侄何须如此?你未入官场便有此等见识,前途无量啊!这事本官知晓了,明面上不能违背知府大人的意思,你应当清楚吧?”
明着不能违背,暗里做做小动作完全没问题,郑同知的言下之意相当清晰。
方君寿心领神会,“小侄省得,唉,近日频频出事,小侄心中苦闷,唯有在家书中倾吐一二,今日见了世伯,才真正宽心起来。”
郑同知一抬眉,哦,给京城递消息了,有京中那位方大人给托底,他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年纪不大,心事不少,走,今儿我做东,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