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郑达一怔,看向隗烟,果见隗烟衣不蔽体,脸上挂着痴笑,全不顾门外几人快要为她打起来,痴痴呆呆看着远山,嘻嘻地笑。
“她怎么疯的?”
“我怎么知道,她一来便偷我的东西,被我发现,你先前说你们是王都来的,你给说说,她进我屋内,偷我东西,我该不该留下她给我当奴?”
郑达再次愣住,不想这个连王都已积年不用的律令,眼前这乡野汉子居然知道。
阳甲大王时,连续两年饥荒,遁入山林的人不知凡几,盗抢的也有不少。为防人饥极生盗,阳甲大王颁令,对入室偷窃之人,定了严苛律令,其中一条便是罚入主家为奴。
若是隗烟只是个寻常的女乐坊女子,今后是在这汉子家为奴,还是回王都继续做皮肉生涯,郑达并不关心。
但此女关涉重大,郑达不敢轻忽,便是疯了,眼下问不出话来,也要带回王都,待她慢慢好转,不能就此罢休。
“弼人府差事,你莫要阻着!这女子涉及一桩命案,即便真是疯了,少不得也要带她回弼人府,总要问明白才好。”
汉子闻言,才放松的心情骤然紧张起来,隗烟——如果来人没有骗他的话,她该是叫这个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是比山下那个村邑之中任何女人都要漂亮的女人,好容易送到他屋里来,不给他生一两个孩子,他怎能轻易放她走?
“你要问话可以,想要带走却不行。”汉子又将手中的斧子攥紧,紧张的看着郑达。
郑达将手中长矛递给樊替,又将腰间短剑解下,一并递到樊品手中,摊开手示意身上没有兵器,并无恶意,也不待汉子同意,缓缓朝隗烟走去。
“你是叫隗烟吗?”郑达蹲在门外,女子视线的对面,用尽量柔和的声音发问。
“嘿嘿。”隗烟笑着。
“我是弼人府郑达,前晚你随王子到溪畔冶游,可曾看到王子为何人所杀?”
“嘿嘿。”
隗烟还是痴笑,右手虚握,自下而上斜斜一挥手,口中拟声:“咻!”然后伸出满是泥尘的手朝郑达头上探去。
隗烟的动作不快,看得出并无伤人之意,但郑达还是躲开。
“男儿头,女儿腰。”
这是人身上两处最不可让外人随意摸到的地方,传说中被摸到会有不祥的事发生。
郑达微微后退半步,躲过隗烟的手。斜眼一瞥,见汉子正紧张的看着他。
郑达心念一动,想到隗烟有惧怕汉子在旁,所以不敢开言的可能。郑达压低了声量,以只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隗烟,你若是听得懂我说的,就点点头。”
“嘻嘻。”
回答郑达的仍是一声痴笑,隗烟再次“咻”了一声,右手仍是虚握,自下而上斜斜一挥手,对着郑达的脖子划去。
郑达再退了半步,却似是看到隗烟在嘻嘻笑时在微微点头。
“我要带她走。”郑达起身对汉子道。
“不行!”汉子双手紧握斧柄,示威般侵上半步,态度坚决。
隗烟两次相同的动作,那一下斜斜上划,分明代表着隗烟看到了凶人的那一击。郑达再无迟疑,不管这汉子态度如何,隗烟他一定要带走。
郑达错步向前,口中轻喝:“得罪”,手往汉子持斧的手探去。
汉子冷哼一声,一手松开,要拨开郑达伸过来的手,另一手持斧当胸往郑达劈来。
樊氏兄弟不想郑达一言不合就动手,等发觉时,二人已战成一团,端着长矛不敢刺出,更见汉子手中斧子带着风声朝郑达胸口劈下,都惊叫出声。
郑达这一招原是虚招,正是要带动汉子手中的斧子。
一件有确定目标的武器,永远比未出手时不知会从何处出击、击向何处的兵器好对付。
这是郑达十几岁就知道的事,也正是凭着这一点认识,他才来王都就夺得那一轮角斗的“最”。
“最”便是第一的称号。
郑达待汉子的斧子几乎触身之时,微微侧身,堪堪避过汉子的夺命一击,右肩朝汉子胸口顶去。
汉子收势不住,口中闷哼与樊品、樊替兄弟的失声惊呼同时响起。
郑达没有丝毫迟滞,拳掌相抱,对准汉子的手腕砸下。
汉子闷哼未尽,手腕传来的剧痛又让他“唉哟”叫出声,斧子应声落地。
郑达连击得手,却不停下,再次转身,依旧是两手相抱的姿势,手肘顺势送出,正中汉子喉结。
郑达肩、拳、肘连续三击,一气呵成,招招得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听汉子喉结被击中发出的半声闷哼,郑达缓缓退了两步,看着汉子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郑达,缓缓软倒,委顿于地。
同时瞪大眼睛的还有樊氏兄弟。
“大人,你是怎么做到的?”照例还是樊替抢先说话,语气中兼有吃惊和仰慕。
樊品将长矛立地,挽在手臂内,手掌在衣摆下擦了几下:“亏得大人镇定,那一斧劈下时,看得我手心直冒汗。”
郑达素不喜逢迎,但却知这兄弟二人不善作伪,流露出的紧张与仰慕却是发自肺腑,心中亦有一份自得。
十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是大腹便便,但一番打斗正显出他身手仍如从前。
唯一可虑的,就是郑达发现刚刚几个动作下来,身上居然微汗。十年前的自己怎会如此,适才这几下不过刚刚够活动开而已。
还是大不如前了!
郑达心中微叹,看着蜷缩在地的汉子。
最后一下郑达虽然留手,但正中汉子喉结,任谁都一时难复。郑达便不再管汉子,对樊氏兄弟道:
“带上隗烟,我们走,看看卢治、黎逢他们有何发现。”
走了一段路,郑达对隗烟道:“走出这么远,那猎户追不上来了,你不用装了。”
被樊品抓着一只手的半推着前行的隗烟,手含食指乜了一眼郑达,对郑达露出灿烂的笑,虽脸上尽是泥污,却遮不住她的美。
郑达浓眉微皱:“你知道若不是得了疯症,我只问几句话就会离开,所以你就装疯,不过是想我带你一起走,现在我们要回到王都去,你勿需再装了。”
隗烟挣脱樊品的手,眼睛瞄着郑达的咽喉,口中轻“咻”,右掌虚划。
“凶人动手之时,果然被你看到了。”郑达学着隗烟的手势,并指为掌自下而上虚划,眼中仿佛又见到子成脖子上的伤口。
“嘻嘻!”
隗烟微微歪着头,食指含在口中,看着郑达嘻嘻笑着。
“大人,我在门口看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樊品又上前轻轻抓住隗烟挣脱的手,对郑达道。
郑达盯视着隗烟的眼,从她笑脸上的这一双美丽眼珠中,他看出了空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难道隗烟是真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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