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挣了几次都无法挣脱那只有力的大手。
他左手反手去抽箭,却抽了个空,箭箙在背,里面却空空如也。
“跟我走。”那人果然是计地的口音,是他不认得族人:
“寒布有话要问你!”
“他找我什么事?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那人手中用力,声音也因此也闷闷的:“我不知道,你去见了就明白。”
周围全是人,小五挣不脱,只有奋力呼喊:“不去!”
不过他的呼喊被另一股来自广场外的声浪压下去。
战吼!
那是一种自喉咙深处发出的短促而低沉的吼,经千百人的口中齐声喊出,便具有了莫名的威势。
“吼!”
然后是三声整齐似一人的踏步,随之又是一声齐吼:
“吼!”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一浪又一浪朝着声音的方向涌去,迅速将小五与身后抓住他的那人隔开。
力量再大,却无法阻止人浪,开始是一个人,然后是二人、三人,隔着几个人的距离,那人再无法抓紧小五的胳膊,二人在人潮中,身不由己朝着声音所来处涌去。
不少人伸长了脖子看向吼声所来处,然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那吼声渐渐逼近。
巨大而整齐的吼声临近广场,一声威武的大喝:
“止!”
吼声停止,马车停下,两队军士在华盖垂帘的马车前排开。
人潮在几个小小的涌动后终于停了下来。守卫在大王车马周围的亲卫散开,在马车前面清出一条道,马车缓缓进入广场,绕着祭坛缓缓行驶一圈,寂静的人群像是突然苏醒过来:“是大王!”
“大王!”
先是并不齐整的几声在各处响起,随之汇成一股又一股的声浪,将欢呼声抛向天空:“大王!”
小五四下张望,先前抓住他的人已经不知被人潮冲向何方,他不知何处更安全,顺手将头发弄得更乱,好让自己不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一队军士在驱赶越线的众人,在他还未醒悟过来时,竟被挤到了最前面几排。一名军士看了一眼就指着他,语气不善:“你,出来!”
前面几人迅速让开,军士对他伸手:“拿来!”
小五不知军士说的是什么,茫然看着。军士恶狠狠上前,指着他身上背着大弓:“今日王子册封,谁允许你持弓来?”
小五还是茫然,军士上前就要踢,被身后的军士拉住,对小五说:“不准带弓箭,交出来!”语气虽仍是不善,相比前一个军士却不知好了多少。
身旁的人似怕受小五牵连,都向外挤,倒让小五身边空出以大片空地。小五见众人态度,心知此时不能惹事,将弓箭从交给了军士。
“倒看不出,你还能有着样的好弓!”后来的军士将大弓在手上掂了掂,又看了一眼小五,略带惊异。
小五交出弓箭,身边的人又迅速围拢,挤挤攘攘,把小五挤进人群之中。
在凉棚中,右相却开始焦虑起来。
对于眼前这个三层祭坛,右相也觉突然。
亚进说得没错,三层祭坛,那便是册封小王的规格。
小王是明定的继承人,而最应该成为小王的人,本该是右相。
有商一代,因人的寿命所限,实行的承继制度,乃“兄终弟及”优先,“父死子替”辅之,以免幼主临朝,难以威服四方。
之前的“九世之乱”,就是因为乱了王位的承继,王室纷争不断,宗室长老各自扶持自认正统的势力,相互内斗,同胞相残。持续多年的内耗,消耗着商族原本强大的势力,导致国力衰竭,为外族所侵,不得不四处迁都。
阳甲大王从叔父南庚大王——亚进的父亲——手中夺回王位后,终于稳住局面,结束了九世乱象。阳甲传位大弟盘庚,盘庚传给当今的大王,都是依照兄终弟及的方式传承,期间虽偶有纷争,却不至于乱。
右相子敛作为大王的唯一在世的弟弟,应该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他看到眼前高高立着的祭坛,对大王如此高调、且事先没有任何沟通,便以这种突袭的方式,以册封小王的规格来册封子画,是完全没想到的——甚至有着深深的忧惧。
“九世之乱”中,烈祖们已经用足够多的鲜血告诫了商族子弟,王位承继中的乱象,无不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斗争,都是以颈血喷溅的方式来结束一切纷争,然后在颈血喷溅中开始另一轮的争斗,直到尘埃落定后,才发现大商在这一次次的内乱中,消耗了实力。
在今天之前,理论上,只要右相活得比大王更长,便该由他来继位。但今天的这个祭坛,让一切变得复杂了。
他无法确认他的兄长、如今的大王是怎么想的。
若有变故,会不会又是另一轮的同胞相残、颈血喷溅?
右相有点懵,觉得难以接受,同时感到——忧惧,对,是深深的忧惧。
远远地看到王后妇息的侄子息开,在凉棚的另一端,兴奋地与人说着什么,右相皱着眉,心中厌恶。
右相找了几个人,想问清一下状况,有意无意地提起祭坛之事,居然没问出缘由,想着负责王宫事务的寝玄应该知道,四下找人,却没找到,正踟蹰间,典礼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