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刚才那一缸水,静置时,水中残渣慢慢沉落,从水面往下看,如何看得到。想要看到沉渣,只有把手伸入水中搅动。
他决定去子见府邸,与子见见上一面,适当的敲打,看子见会如何动作,好从中找出破绽。
郑达在子见府对面支起的一个小摊前停下,从摊上拿起一支骨笄:“这样的货色也好拿到这里来卖?”
摊主笑道:“大人,小的只有这样的手艺,原本就是卖给乡鄙之人,怎么入得大人的眼。”
郑达将骨笄拿到眼前,对着光看了看,耳听得摊主轻声道:“王子适才出门,已有兄弟跟着。”
郑达似是端详骨笄,嘴唇微动:“和谁?”
“三名亲卫。”
“去哪儿了?”
“南边。”
郑达将骨笄扔回摊面,漫不经心道:“磨得倒光,可惜式样老旧。”转身往南走了。
郑达最后在城南的女乐坊前停了下来,看着牌坊横额上用松墨写的女乐坊三个大字,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走进去是一条东西向的路,和通向百工营十步阔的大道不同,这里不能停车马,逼仄巷道只能供二人并肩而行。
一个圆形的土屋的门忽然打开,一盆水哗的倒在路上,夯得紧实的地面由此变得湿滑。郑达抬眼望,前面的路都这样,湿滑得很。再往前行,路边的一扇门没有关紧,虚掩的门内传出女子时而高声、时而低吟的轻笑,笑中带着浪意。
一路都是这般。
郑达不是这里的常客,但他没有娶妻,一个月中,总会来这里花销一两次,靠效忠王室而支领到的米粮钱贝,有一半却是花销在女乐坊了。不过郑达从没走过这条路,他一般从西头进,在女乐坊正中的那间大屋里,将货贝或是碎铜交给“大姐”。
那边道路更宽,也更整洁。
郑达想不到子见身为王子,居然会来走这样晦暗污浊的路。
他是躲着什么人,还是要见什么人?
若子见来此是为见何人,也许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但愿他手下的兄弟不会跟丢了。
再往前,一个巨大的白色圆筒出现在郑达的眼前,屋顶很矮,是半地下半地上的土屋,与周边房屋的不同,除了体量更大之外,便是这栋房子的墙上涂了白垩,彰示着这是属于王室成员的资产。
这便是女乐坊的最中心的屋子,所有的来客都要先到这里点人,再在外面的或方或圆的小屋内寻找快乐。
郑达矮身进屋,走下几级台阶,终于站直了身子。地面挖下去足有近一人高,进到室内居然觉得高大。
屋中不知点了多少油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堂,却闻不到太多的烟火气,郑达知道这间没有窗户的大屋一定在某处有通风口排除烟气,但他来了许多次却从没发现。
各色布幔、丝幔从屋顶向墙边垂落,在油灯微黄的光映射下,将这间土屋竟有些富丽堂皇的规模。
女乐坊“大姐”是个二十来岁的美艳女子,见郑达来,连忙迎上前:“郑大人最近很忙啊,可有时间没来了!前几日来了几个羌人女子,今日就由小女子给郑大人选一个?”
郑达来寻子见,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大姐见郑达犹豫,以为郑达不要羌女,又笑着贴了上来:
“要么郑大人就点上次服侍你的那个?”
身后一个柔软的身子贴近,一双白皙的手臂从颈后圈住郑达的脖子,一个比身子更柔软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让人耳根酥痒:
“大人上次来怕是有一个月了吧,小奴可一直想着你呢!这许久不来,是嫌弃小奴侍奉得不够好吗?”
甜得起腻的声音轻轻响起,郑达想起这个声音来了,一个邛方的女人,有着娇俏白皙的身子。
郑达定了定神,笑着在女人的手臂拍了拍,感受到皮肤的清凉细腻:“我有要事禀报王子子见,他人呢?”
郑达不知道怎么问,于是直说,他已经想好“要事”,如果见了子见不至于说不出什么来搪塞。
“来我这儿的只有客人,哪来什么王子王孙?”大姐知郑达不是来销金的,顿时冷了一半,说话也闪烁起来。
郑达做出大失所望的样子:“刚刚听人说王子来了这里,原来大姐也不知道,弼人府有急事禀报王子,如今只见王子进了女乐坊,大姐这却不见人,我是不是要叫些人来,在这一间一间的找呢?”
大姐一听,面色微变,俄而反应过来,郑达这话不过是恐吓。
女乐坊是亚进大人的产业,便是弼人府也不敢乱来,大姐顺口就抬出亚进:“我这没见着,便是亚进大人来寻也是没有。”
大姐很坦然地笑,还不忘对郑达眨了眨左眼:“大人要查,只管查好了,弼人府有事,我可不敢拦着。”
郑达不可能真一间间房去找,自己找台阶下,嘿嘿笑:“你这里的女子都有一身好功夫,想那王子也不用多久,不会耽误事,我在外面等他。”
大姐见郑达服软,腻笑道:“不如大人也点个女子吧,正好大人也用不了多久,也不会误了大人的事。”
身后的女子终于看出端倪,也给大姐凑趣:“不如就让我来侍奉大人吧,保证不会让误了大事。”
二女一人一句,都是在讥笑郑达,偏郑达吃瘪,却不能发火,反客为主,笑着反手在身后女子的腰间轻拍一掌,女子故作失色的轻声笑骂一句,放开了郑达。
郑达得脱,不理会大姐在身后的嘲笑,大步走出了土屋,从东边的巷口出了女乐坊。
郑达在对面的一件酒肆中找到守在外面的属下:“弼人府在女乐坊的人今日在里面?”
“在。”属下点头。
“进去找到人,问出王子子见在女乐坊见了何人。”
属下左右瞧瞧,四周并无异状,甩着手中系着细绳的玉环,摇摇摆摆地进了女乐坊。
略等了一会儿属下才出来:“鲜儿昨夜被一个从南边来的客人点了,刚刚出来才联系上,她一直在小间里,不知道王子来没来。”
鲜儿想必是弼人府在女乐坊眼线的名字。
“下次多找几个人!若是能把大姐收入弼人府更好。”平日郑达来此,只是来当客人花费的,临了才发现这里人手不够。
“大人,没钱啊。”属下诉苦。
“找卢治要!”
郑达不再说话,叫酒肆送来一碗酒,喝了一口,寡淡的酒味带着微微的酸。
郑达皱眉又喝了一口,以他以往的经验,很多酒第一口都不怎么样,要慢慢喝才能品出其中滋味。
然而第二口酒的味道仍是一般的酸涩。
“有螺吗?”
属下听郑达喊,不待店家回答,接过话来:“有是有,只是清汤煮,加些许盐进去,不算好吃。”
店家殷勤走过来,郑达却不喜欢这个做法,摆摆手示意店家没事。
到日中时分,郑达终于等来子见。
子见与两名亲卫从女乐坊走出来,四处张望一番,往北走去。
郑达正要跟上,却看到子成与息开各带着几名亲卫,大摇大摆进了女乐坊。
郑达抿了一口酒,摇头。
当年他在王都的比武大会中夺了第一,本可以有大好前程,却被眼前的喧闹繁华迷了双眼,最后落得出王都时,他只能是一个小小的戍卒。
那时候的自己,以为自己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供挥霍,和现在的子成并无二样,一样的张狂,一样的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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