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顶茅草间隙透下的光渐渐暗了下来,人渐多,屋外的嘈杂声越发混乱,酒醉后无意义的高喊,有几个人不知因何事打了起来,看热闹的便围着起哄,若非一直不停的招魂歌,光听声音,这场面与一场村邑的喜宴并无区别。
天色更暗,从门缝中透出跳动的红色焰光。
“点篝火了。”一直没说话的光头叔忽然出声:
“小五,你把弓箭放回去,一会便会有人来,别让人看到。”
弓箭在手,让小五感到自信,听光头这么说,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
光头叔淡淡一笑:“我以前给人送过断颈食,那是我看过的最香、最好吃的肉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在这屋里等人来送吃的。”
小五看不惯光头的笑,挖苦一句:“你还没想到,自己挖的坑,最后葬的是自己吧。”
“是啊,没想到,幸好我心善,挖得够宽敞,没亏待了自己。”
小五本不善言,没想到光头居然没有反过来挖苦自己,只说的时候用大手拍了拍膝头,也就默不作声。
三人沉默一阵,光头转头对芷说:“等下吃的来了,你要多吃点,给你的全都吃下去,逃不掉,这就真是最后一顿了。”
芷一听,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又开始了。
“你别吓她。”小五不忍看芷柔弱的哭。
光头叔大笑:“好,好!”
小五将箭箙放回原处,从中抽出一支箭藏在背后,大弓也靠墙放好,人就坐在大弓边上,正好在门的另一边。
果然过不久,有人提着两个藤篮来送吃的。
来人长着一张厚唇大嘴,还有一双向外鼓出的大眼。
小五认得这人,这张长得个性鲜明容易识别的脸的人叫“蛤蟆”,是他的族兄,小五大父的儿子,在一个村子里长大的玩伴,是一起上山打野物的伙伴,也和他一样要把打来的猎物全部要交给族尹,因为他俩都身在奴藉,从小脸上就被烙上了印。
“蛤蟆!”小五喊他。
蛤蟆没想到会是小五,惊了一下,问:“怎么是你?”
“觋人说,幽都路险,族尹身边需要一个力大、一个善射的人陪着才行。”
小五说到这,忽想起若自己是善射者,光头叔不就是那个力大的吗?小五问光头:“你力气很大吗?”
蛤蟆见小五竟脸色轻松,顿足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小五指了指光头:“有光头叔在,一路上的蝮蛇雄虺,何足惧哉!”
蛤蟆将藤篮放在地上,端出几个陶碗放在地上,碗中还冒着热气,蛤蟆低头嗅了嗅:“好香!”
光头拿起一碗递给芷,又拿了一碗放在自己跟前,用手抓了一块肉扔进口中大嚼,连说好吃。
小五老实不客气端了一碗,也不用篮中筷箸,学着光头的模样抓一块扔进嘴里:“是麂子吗?果然好吃!”
蛤蟆看得眼馋,几乎要流口涎,小五见了却说:“这个是死人吃的,却不好分给你吃。”
蛤蟆自小与小五亲密,见小五这般说,也不多说,伸手抓了一块丢进嘴里,沾了汤汁的麂肉滚烫,蛤蟆舌头在嘴里搅动几下才咬,口中含混道:“都说族尹每天都有肉吃,让我吃一天就是死也值了!”
光头叔伸手从藤篮中拿出筷箸,看着蛤蟆冷笑:“这是断颈食,你最好别吃,也别乱说,神灵无处不在,听到你这话,说不定就收了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