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是端午,五月初七保安大队上山搜土匪。在观音阁周围方园十多里地、像梳头那样,用篦子篦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找到。当天回城一大半儿的人,留下一个队三个班。山上两个班、山下陈家沟住一个班。准备多住些日子,好把陈四老爷这事儿做实。这山是前朝皇帝赏赐给陈家祖辈的。凡是砍了山上树的,都要交钱,开了荒的,以后要交地租。
第二天天亮了,住在老何家的那几个兵。个个睡得像死猪,老何就踢那扣着的门。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那个叫黑狗的兵、抬起头来揉了一下眼睛,就大声呵斥:‘别吵,搅了他们的梦、没你们的好’。
黑狗把枪搁在桌子上,开了后门儿去方便,等他回来后,老何就小声央求:‘大哥、放我们出去方便一下、好不?’。黑狗连看都没看,狠狠地说:‘等着’。
他推开住着老兵的耳房门,进去叫那个老兵,老兵睁眼看了一眼,天大亮了,他伸了一下懒腰,那几个兵、见老兵起来了,也跟着起来。照例开后门儿去方便,等他们回来后,老何从门缝儿里、看那个老兵走到门口,就央求老兵:‘大哥、开门也叫我们方便一下吧!’。
老兵把挂锁取下,把门推开,老何转过身来,把被捆着的手、对着老兵。老兵叫来金生说:‘把他解开’。他叫黑狗跟着去看着,龙生也出来了,老兵说:‘一个一个来、他回来后你再去’。
这时、住在上边观音阁的班长下来说:‘队长不见了’。老兵说:‘是不是到陈家沟找相好的去了?’。班长吩咐:观音阁和这里、各煮各的饭。吃完饭再到陈家沟去问问。
女的做饭,男的松了绑。趁着吃饭的工夫,老何在黑狗的监视下,把牲口也喂了。
吃完了饭,班长叫老兵到陈家沟去问问。老何和龙生仍然捆着、关在屋里。永秋和腊梅也被锁在屋里。观音阁的三个尼姑也一样、关在屋里。所幸的是、没有捆她们。究竟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妙常师父在心里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快救我们出水深火热之中吧’!。
昨天陈四老爷的管家来了。只问你们砍的树,跟谁说了?,这是前朝皇帝钦赐给陈四老爷家祖上的,怎么不经允许就砍树、取石材,这个账要好好算算。从前朝到现在,山上装神弄鬼,害了不少人。山上窝藏土匪,这里就是个贼窝。如果搜了出来,你们都脱不了干系。与土匪同罪,轻则砍头,重则千刀万剐。碎割凌迟。
山上的条件太恶劣,尤其是有马蜂大的蚊子,又没有蚊帐,管家怎么受得了?,他没有住在山上,当天就回城里去了。
再说那个老兵,他哼着小曲,顺着羊肠小道下山。陈家沟就在山底下,一共才几里路。当他走到山底下时,看刺叭弄的边儿上躺了一个人。虽然血肉模糊,他还是认出了、是他们的队长。吓得他如丧家之犬,赶忙连跑带爬地回到观音阁报告。
班长听了,吓了一跳。别看他块大,还挺有心计的,‘谁呀!’。他心里想:‘胆子真不小,山上山下都是人,敢把队长摸了。莫非山上真有土匪?’。
队长没了,他这个班长自然要出头担当。他叫老兵到陈家沟去通报情况,再到县里去报告。
他带了一个兵,到下边儿老何家看看。他要亲自检查、昨天布置的事儿,落实的情况。他走进老何家,看着门上都挂着锁,从门缝儿往里看,男的都反绑着手,他心里很满意。
他叫黑狗、到后山那边去,通知住在黄明生家、和更远一戶人家的另一个班,通报一下队长的事儿,嘱咐他们不要马虎!,静候上方的命令。
老兵到了城里,把山上的情况、向保安大队长报告了。大队长吓了一跳,这次兵发梯子岩,没有报告县长,是陈四老爷叫去的。陈四老爷虽然无公职,但后台在省里,是本地的地头蛇,早年也是靠打家劫舍发家,虽无公职,县长也怕他三分。
陈四他巧取豪夺,欺男霸女,在本地是有名的大恶霸,谁也惹不起。大队长想:兵是四老爷要的,先去四老爷那里商量一下。然后再报告县长,看如何处置?。
大队长到了陈家,四老爷正在抽大烟呢!,满屋子乌烟瘴气。等他过足了烟瘾,大队长正要说话,陈四老爷开口了:‘啊!队长死啦,看来真有鬼哟,管家’。管家从里间出来,叫了一声,‘四老爷’。
四老爷用他那沙哑的声音说:‘去!跟县长…’。他清了一下嗓子,管家忙把床下的痰盂端过来,四老爷坐起身来,把痰吐了,他继续说:‘给县长说说,赵秘书长很有手段,他会出主意的’。
大队长再不敢说什么,他就出了陈家。出了陈家他一想:陈家得去人,不然自己说不清,又回来找管家。管家没有四老爷发话,不敢挪窝。四老爷说:‘就去吧!’。
管家只好跟着大队长出来,到了街上,郝管家说:‘我去干什么呀?’。大队长回过身来,对管家说:‘是你们陈家要的兵,出了事儿,去照个面总是应该的,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把四老爷的面子摆出来,我少挨一点骂。管家,今后我们还要办事儿不是!’。
两人到了县政府,县长不在,找到秘书长,把事情说了一遍。县政府的秘书长,如同前朝县官的师爷,县长不在,又没有副职,全由他来兼署,秘书长姓赵,高挑个,一副文绉绉的样子。
赵秘书长说:‘看过县志没有?观音阁是明朝洪武年间所建,走,我们去看看’。大队长说:‘要不要带一队人去?’。张秘书长说:‘不用,就你和陈家管家就行了’。
管家还想磨蹭,他说:‘要吃点东西再走,山上没有什么东西吃’。秘书长同意了,那就上餐馆吧!。
到了餐馆,马上下锅炒菜,一会儿四菜一汤就好了。饭间,大队长又提带人去的事儿,在他心里,死了人,再到山上去,如临大敌。秘书长不好再阻止,就说:‘行啊,你们走了,那城里呢?’。大队长说:‘不是还有警察局吗?’。赵秘书长只好点头。
大队长立即走到门外,跟门外的勤务兵说:‘叫二队队长带人,立马到梯子岩去增援’。
三人吃了饭,迈着四方步,走到城边,叫了三乘滑竿儿,一颤一悠地往梯子岩进发。走到半路,二队人马才追了上来,大队长在滑竿上骂那帮龟儿子:‘龟儿子怎么这么慢?,耽误了事情、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二队队长凑到大队长身边说:‘饭吃了一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吃完了再走’。秘书长说:‘叫他们不要跑,都累趴下了,还搜屁的个山呀!,走快点儿就行了’。
滑竿没有遮阳篷,五月的骄阳似火,躺在滑竿上,直挺挺的晒着,太热了,秘书长对抬滑竿的轿夫说:‘在前边人家休息一会儿再走’。
到了前面人家,三人下了滑竿,勤务兵端来凳子,三人就坐下抽起烟来。
秘书长吐了一个烟圈,他问:‘大队长,管家,你们看那些个土匪、长得有腿没有呀?’。大队长和管家,相互看着,他们都小声回答说:‘当然有’。秘书长又吐了一个烟圈,他说:‘如果你是土匪,你会不会跑呀?’。
二人回答:‘当然要跑’。秘书长说:‘既然跑了,你去搜什么?’。二人无言以对,就默不做声,秘书长继续说:‘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四老爷看,给县长看,我看人都出来了,城里要是有事儿,你们两个可要担待担待’。
二人听了这话,不知是天热,还是紧张,脸上的汗更多了。
三人上了滑竿,继续赶路,走了一阵儿,大队长在后边说:‘要不就回去吧!’。秘书长生气了,他说:‘屁话,你看,都到陈家沟了,只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