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日布赫的降生,把石头瞬间带入另一种男人的境遇,阿爸的境遇。他的心除了保护一个女人之外,还马上产生了护犊之爱。当然,在帖木日布赫会说话之前,阿爸这个称谓虽变成了亲身的现实,但还没有进行那种精神上隆重的仪式,依然有些被动,而且孩婴一般叫母亲要先于叫父亲,这让石头有些小小的嫉妒和不安。当有一天,石头第一次听到帖木日布赫喊他“阿爸”,这个几十年相当陌生的“阿爸”称谓瞬间跨越了层层障碍,变成了他自己的一种身份。于是,他想到了他那位陌生阿爸的前车之鉴,便庄严地向长身天发誓:不仅要保护好自己的女人,而且还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子,避免上一辈给下一辈带来的不幸!
一个长期风餐露宿的放牧男人,本着一颗虔诚的心,开始慢慢扎进广阔草原的深处,有了自己的根。在这样生存绝对不是容易之事的年代,寻找维系“根”的物质是石头不小的负担,可在他那如荒漠和草原一样孤寂的灵魂里升华成了“一个顽强活着,有所盼头的人。”是的,顽强活着,有所盼头!
这一切与石头相关的好事,都不是想象所能发生的,甚至他如今都不敢想象眼前如实如真的一切!
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与一瘸一拐走在草原里放牧一样的神圣,他一天的光和热都无私奉献出来了。夜晚回毡,身子虽是疲惫的,但他轮廓上洋溢出厚重的微笑是自然和愉悦的。
放牧是生存,而生存除了放牧,还增添了草原人独有的马头琴声。不论走了多少代,是欢悦还是痛苦,都以优美的琴声全部告诉苍老的祖先,既是忏悔,也是骨头里传承的血脉的共鸣。
石头大概三十多岁了,说大概是因为从没有弄清自己是何年生人。懵懂记事到如今已过去二十多年,他粗略估计自己该活了半辈子,所以就三十多岁了。
三十岁,对于在残酷环境下的放牧人,似有些生命分水岭的味道,长期吃风喝雨,忍饥挨饿,加之过度劳累,身体渐渐透支了。若与中原人相比,蒙古草原人的寿命要相对少些,虽说牛羊肉为主食,但严峻的自然条件和其形成的生存习性并不太适合人类生命的“安居乐业”,再者文明程度也远远不够,光疾病带来的死亡就远远超出了同时代其他的文明地域。
石头在遇见乌伦珠日格之前,生存环境艰辛,在农奴那段岁月里,吃在羊圈,睡在羊圈,夏天如蒸笼里煎熬,冬日在寒冬中苟延,活生生一个会说话又不敢说话的“牲畜”。落魄的主人死后,他自然成为了一个独立的放牧人,一切活计需靠自己的双手打理,楞头青的毛小子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常有的事,饿归饿,可毕竟熬得住,一次将就,两次还将就。有时候几乎四五天也喝不上一口水,嘴唇裂的撕开了口子,尤其在温度极高的羊群中,那贪婪的苍蝇特别眷顾,总萦绕在血红的嘴唇周围,伺机大饱一餐。它们可以为生存豁出蝇命,而石头却为了羊群忘却了自己的身体。渐渐的,他养成了一种不好的习惯,常常为了放牧而忘记了放牧的终极目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石头靠着一匹老狼没有死去,也拜一群狼所赐,瘸了右腿。从此他再也不能骑马放牧,只能左腿拖拽着右腿,一摆又一摆,一步又一步,吃力地干着活命的“老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