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一家最晚吹灯,最早点火,帖木日布赫早早给拽拉起来,在包外一片漆黑中活泼乱跳,冻得鼻子直想装进热气不断的嘴巴里,小手缩在羊毛袖里不停地捂鼻子和耳朵。
又一个漫长的冬日在一家人起早贪黑中轻快地过去了。而这个冬天,谁再也没有提起阿木尔,夫妻俩默契地把阿木尔藏在了心里,默默祈祷长身天保佑他平安归来。
冬日美丽的草原,一眼望去,发现不了什么新的变化,依旧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悠长动听的牧歌舞动着经幡儿在蓝天和荒草间荡漾,从神秘的天山来,吻过这片哺育生命的草原,再跋涉千山万水,像位慈祥的母亲抚摸那万里长城凄凉的脊梁,向她的祖国献上最美的哈达。
冬末春初之际,阿拉善草原宛如一位卸了妆的美少女,静静卷缩在美丽雪海之中尽情酣睡。她并未意识到美梦即将成真,而那个美梦尽萦绕了她整整一个世纪,无数次向长生天祷告,愿赐予她男人战无不胜的力量,骑跨草原的战马,挥舞成吉思汗的弯刀,驱赶无恶不作的“疯狗”,保卫自己的家园。她常常以泪洗面,也时常哭醒,哭那有力使不出的战马只能白白耗死在孤寂的草原,哭自己是个挥不动马刀的女儿身。于是,她渐渐做上了一个美梦,一个看似天方夜谭的梦。梦见石头变成了刀枪,战马变成了舰炮,白杨和胡杨变成了冲向敌人的千军万马,还梦见自己嫁给了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没有任何嫁妆,只有他深情羞涩的憨笑,她坐在高头白马上,他绅士般牵着缰绳,徐徐驶入崭新的家园,一个平安的,可以生儿育女的家园。
一个平安的,可以生儿育女的家园——这就是她整整一个世纪的梦!
草原的一个清晨如昔消消醒来,见得了一支装束整齐,斜挎半自动步枪的骑兵咔哒咔哒向阿拉善骑来。她盼星星盼月亮,不只拿泪盼,也拿血盼,终于把可以保家的英雄盼来了,这使得她顾不及少女的矜持,嗖地揭开白皑皑的被褥,亢奋地跑跳起来。眨眼间,喜庆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骑着马,背着枪的英雄已经到了跟前,她激动的站在他们面前,红苹果般的笑挂在脸上不舍得走,几乎让她对面的汉子有些害羞。
可笑着,笑着,变成了哭,哭成了一滩水,遭遇的全部苦难和委屈哭了出来。这一哭,让所有下马的汉子也哭了,他们悔恨来的迟了,他们誓言再不会让草原饱受外敌的欺凌了,更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担惊受怕了。
这支远道而来的骑兵队伍来此呼伦贝尔草原,曾参加过东北抗日和东北解放战争,是一支驰骋疆场,骁勇无敌的骑兵,可惜原帮人马几乎已战死沙场了,阿木尔刚参加革命时也在这支队伍里。眼前所看到得同样军纪严明的队伍是解放后重新组建的,出了指挥员外,个个都是十六七岁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有来自草原的牧民娃,东北黑土地庄稼汉的儿,仅指挥员是山西大同人。
来到阿拉善草原的第二天,指挥员就亲自找到了石头所在的营地。说是营地,其实就十来个破旧不堪的毡包和几个栅栏围成的马羊圈,以及堆成小山的几堆柴火。这位指挥员有些谨慎,还未到营地口,就下马牵着过来了,除了枣红色坐骑外,没有跟随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