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Karaweik(1 / 2)

在最后一次突围的激战中,司马灰的左肩也被手榴弹破片所伤,弹片虽然不大,但深可及骨,血流不止,幸得罗大海舍命将他背了回来,可是在深山密林之中,缺医少药,根本不具备做手术的条件。

游击队里唯一懂得医术的阿脆,是个瘦骨伶仃的湖南女孩,心地善良,爱干净,哪怕是在深山老林里躲避追兵的时候,也尽量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她初中毕业就上山下乡,是当年跟着老夏一同南逃的成员之一,曾在插队的时候做过赤脚医生,懂得些药理,尤其擅长给人接骨。

阿脆看了司马灰的伤势,如果不尽快用刀子把弹片剜出来,很可能会因失血过多危及生命,她立刻着手准备,同时问司马灰能不能忍得住疼。

司马灰在夏铁东死掉之后,心中极度沮丧,加之肩上伤口血流如注,脸色变得惨白,但他并不想让同伴为自己担心,硬撑着对阿脆说:“你那有什么家伙,尽管往我身上招呼,我要是哼一声,我都不是人揍出来的。”

罗大海在一旁关切地说:“你他妈的可真是不知死活,你以为你是关公啊,刮骨疗毒连眉头都不带皱的。到时候真要忍不住了,你就使劲叫唤,这又不丢人,要不然我找块木头来让你咬着磨牙。”

司马灰咬着后槽牙说:“其实我看关云长刮骨疗伤也不过如此,历史上比他狠的人物多了去了。太平天国起义的时候,好多被俘的将领都遭受了凌迟之刑,那可真是一刀一刀地在身上割肉,哪个用过麻药了?这就叫视死如归,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罗大海算是对他没脾气了,摇头说:“你小子真是黄鼠狼子啃茶壶——满嘴都是词儿啊。”

阿脆对司马灰说:“你也别死撑了,我刚刚在附近找了几株鬼须子,这种野生草药有一定的麻醉作用,但还是会很疼,你要忍着点。”

司马灰不再说话,忍着疼让阿脆剜出手榴弹残片,额头上全是黄豆大的汗珠子,但他也当真硬气,始终一声没吭。

阿脆手底下十分利落,三下五除二取出弹片,用草灰消毒后进行了包扎处理,等忙活完了,她的眼圈忽然红了,止不住落下泪来。

司马灰忍着疼问她道:“阿脆你哭什么?”

阿脆低着头用手背抹去挂在脸上的泪水:“我刚才想起以前从国内一起出来那么多人,到现在可就剩下咱们三个了。”

提起这件事,司马灰和罗大海也都觉得揪心,许多死在缅甸的同伴,死得既不浪漫也不壮烈,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默默躺在了异国冰冷的泥土之下,永远都回不了家,而家里的亲人却至今还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罗大海沉默了半晌,摇头叹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游击队散起架来比纸糊的风筝还快。”

司马灰无奈地说:“这根本就不是搞革命的地方,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我看就是格瓦拉再生,给弄到这鬼地方来,他也照样玩不转。”

司马灰等人带领的这支游击队,能逃的早都逃没了,剩下的成员大多是被军政府通缉之辈,一旦被抓住了准没命,绝不会有好结果,既别指望着出去谈判,也别打算缴枪投降,如今被围困在野人山,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如果打算在原地固守,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游击队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逃进野人山中的原始丛林,但是缅甸人对此地简直是谈虎色变。丛林深处根本没有道路,地形崎岖,环境复杂得难以想象,除了不见天日的茂密丛林和沼泽地,更有毒蛇恶兽出没无常,妖雾瘴疠肆虐,进去就别想出来。这些年来失踪在里面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清。

据说迄今为止人数最多的一次,是日军一个师团有两千余众的残部,被英军打得走投无路,被迫撤进了位于野人山南侧的大沼泽,结果刚进去就迷了路,又突然遭遇了无数鳄鱼的袭击,两千多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大都喂了鳄鱼,仅有少数几人得以幸存。

所以游击队根本不可能活着从野人山里走出去。退一万步说,就算侥幸逃出野人山,缅北也肯定没有立足之地了,只能越境回到中国,但司马灰这伙人都是从劳改农场里偷跑出来的,此时再回去会是个什么结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