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退休面包铺老板的房间(2 / 2)

“真的老子?”

“对。”

“不是那个卡瓦尔坎蒂老爹?”

“不是,他不早就走了吗;就是你说的,真的老子。”

“那么你这个老子是……”

“嗯!卡德鲁斯,他就是基督山伯爵。”

“嗐!”

“没错;你明白吗,事情都在这儿明摆着。看来呢,他没法公开认我,但他让卡瓦尔坎蒂先生来认了我,为这他还给了他五万法郎。”

“当一回你的老子就五万法郎!出一半价钱我就干了,两万也行,一万五也行!怎么,你那会儿就没想到我?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打哪儿知道这事呢?那会儿咱俩不都还在那鬼地方吗?”

“啊!倒也是。那么你是说,他在遗嘱里……”

“留给我五十万法郎。”

“你能肯定?”

“他给我看过,可还有呢。”

“是不是还有追加遗嘱,就像我刚才说的!”

“是这样吧。”

“在这份追加遗嘱里……”

“他认了我这个儿子。”

“哦!好心眼的爸爸,热肚肠的爸爸,盖了帽的爸爸!”卡德鲁斯说着,把一只盆子抛到半空中,又用双手把它接住。

“怎么样!还说我有什么秘密瞒着你吗?”

“不说了,你这么信得过我,我心里当然更看重你了。那么,你那位亲王爸爸是很有钱,非常非常有钱啰?”

“没错。他自己都弄不清到底有多少财产。”

“会有这种事?”

“可不!我看就这么回事。我随时可以进出他的府邸;有一天,我看见一个银行伙计给他送来五万法郎,装在像你这餐巾一样大小的公文包里;昨天,又有个银行家给他送来十万法郎,全是金币。”

卡德鲁斯听得出了神;年轻人的这些话里仿佛有一种金属的丁当声,他好像听到了一堆堆金路易滚来滚去的叮当声。

“那屋子你进得去?”他没头没脑地冲出这么一句。

“随时能进去。”

卡德鲁斯想了一阵子心事。显而易见,他的脑子里转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念头。

随后,他冷不丁地大声说道:

“我真想去瞧瞧这一切!那该有多美呀!”

“确实这样,”安德烈亚说,“美极了!”

“他是住在香榭丽舍大街吧?”

“三十号。”

“啊!”卡德鲁斯说,“三十号?”

“对,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前面是院子,后面是花园,你不会认错的。”

“敢情;可我想看的不是外面,而是里面:那里面,嗯,总会有好些漂亮家具吧?”

“你去过杜伊勒里宫吗?”

“没有。”

“嘿!比那还漂亮。”

“哎,安德烈亚,什么时候赶上这位基督山老兄丢个钱包在地上,去把它捡起来倒是挺美的哟?”

“喔!我的天主!不用等到那个时候,”安德烈亚说,“这座房子里到处都是钱,就像果园里到处都是果子。”

“嗨,哪天你得带我去一次。”

“那怎么行!用什么名义?”

“可也是;可你把我说得都直咽口水了;无论如何我得去瞧瞧。我有个法子。”

“别说傻话了,卡德鲁斯。”

“我装作是擦地板的。”

“屋子里铺的全是地毯。”

“哎呀!那我就只好凭空瞎想来过过瘾了。”

“也只能这样了,听我的没错。”

“那你至少总该让我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你想弄明白什么?……”

“非常简单。这座屋子大不大?”

“不太大,也不太小。”

“怎么个布局?”

“嗬!那我得有瓶墨水,有张纸,画个平面图才行。”

“有,有!”卡德鲁斯急忙说。

他随即在一张旧写字台里找出一张白纸、一瓶墨水和一支笔。

“喏,”卡德鲁斯说,“全给我画在这张纸上吧,我的孩子。”

安德烈亚带着一丝让人难以觉察的笑容接过笔,画了起来。

“整座房子,我说过,前有院子后有花园;瞧见吗?就像这样。”

安德烈亚一边说,一边画上花园、院子和房子。

“围墙高不高?”

“不高,顶多八九尺吧。”

“这可不谨慎呀。”卡德鲁斯说。

“在院子里,有柑橘栽培箱,草坪和花圃。”

“没有暗坑陷阱什么的?”

“没有。”

“马厩呢?”

“在铁门两边,你瞧,就这儿。”

安德烈亚继续画着图。

“咱们来瞧瞧底楼吧。”卡德鲁斯说。

“楼下有餐厅,两个客厅,弹子房和门厅楼梯,还有座暗梯。”

“窗呢?”

“富丽堂皇,又漂亮又宽敞,对,说真的,我看像你这样的个头,从随便哪个窗格都爬得进去。”

“有了这样的窗,还要那楼梯干吗?”

“那又怎么呢!气派呗。”

“那么百叶窗呢?”

“对,还有百叶窗,不过那是从来不用的。这位基督山伯爵是个怪人,哪怕在夜里也爱看天空!”

“那些仆人,他们睡哪儿?”

“喔!他们有自己的房子。你看,进门右首有个挺大的库房,是放梯子的。嗯!库房楼上就是一排仆人房间,里面有铃通府里的房间。”

“见鬼!有铃!”

“你说什么?……”

“噢,没什么。我是说装铃挺花钱的;我问你,这派什么用场啊?”

“以前有条狗,每晚在院子里巡逻,可后来给弄到奥特伊别墅去了,那地方你是知道的,你不是去过吗?”

“去过。”

“我呢,昨天还在对他说:‘您这样可不大谨慎,伯爵先生;您把所有的仆人都带到奥特伊去,这座房子里就没有人了。’

“‘嗯!’他问,‘那么又怎么样呢?’

“‘嗯!那么,总有一天会有人来偷东西的。’”

“他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是啊。”

“他回答说:‘嗯!有人来偷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安德烈亚,有一种抽屉桌是装机关的。”

“怎么说?”

“对,它会把小偷罩在铁栅栏里,还会唱曲子。人家跟我说过,最近的博览会上就有这玩意儿。”

“他那儿倒也有张桃花心木抽屉桌,我瞧见钥匙老是挂在上面。”

“没有人偷里面的东西?”

“没有,他的仆人对他都很忠心。”

“这张抽屉桌里总该有,嗯,有些零钱吧?”

“大概有的吧……我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

“它放在哪里?”

“在楼上。”

“那你把楼上也画下来,小家伙,就跟刚才画楼下一样。”

“那容易。”

说着,安德烈亚重又拿起笔来。

“楼上,你瞧,有前厅,客厅;客厅右边是图书室和书房;客厅左边是一间卧室和一间盥洗室。那张宝贝抽屉桌就在这间盥洗室里。”

“这间盥洗室有扇窗吧?”

“有两扇,这儿,还有这儿。”

安德烈亚边说边在盥洗室里画上两扇窗的位置,这间盥洗室位于平面图的一个角上,呈正方形,旁边的卧室是稍大些的长方形。

卡德鲁斯脑子里盘算开了。

“他常去奥特伊吗?”他问。

“每星期两到三次;比如说,明天他就一整天连晚上都在那儿。”

“你拿得准?”

“他请我去那儿吃晚饭来着。”

“好极了!这日子过得才带劲哩,”卡德鲁斯说,“城里有宅邸,乡下有别墅!”

“这就叫有钱人嘛。”

“你明儿去吃晚饭吗?”

“大概去的吧。”

“你去那儿吃晚饭,晚上就睡在那儿?”

“我高兴就睡呗。我在伯爵家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卡德鲁斯望着年轻人,像要看到他的心底里去,好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是安德烈亚从袋里掏出一盒雪茄,取出一支哈瓦那雪茄从容地点着,不动声色地吸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要这五百法郎?”他问卡德鲁斯。

“你要有,就现在呗。”

安德烈亚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五枚金路易。

“金币,”卡德鲁斯说,“谢谢,不要!”

“嗬!你对它们还看不上眼呀?”

“哪儿的话,我对它们挺尊敬;可我不想要。”

“去兑换时还能有点外快呢,傻瓜:兑一枚金币赚五个苏。”

“对,可接下来那兑换商就会盯上这个卡德鲁斯老兄,随后人家就会一把拉住他,让他说明白有哪个佃户是用金币缴租的。别干傻事,小家伙:给银币,干脆,不管上面有哪个皇帝老子的头像都行。五法郎的银币是谁都能有的。”

“你得明白,我身边是不会带五百法郎的银币的:那样的话我得雇个挑夫了。”

“嗯!那你就交给你那儿的门房,他那人挺老实,我去向他要。”

“今天?”

“不,明天;今天我没空。”

“好吧!就这样;明天我动身去奥特伊以前,交给那个门房。”

“你说的话算数?”

“当然。”

“你知道,我得先去物色个女用人。”

“去吧。不过你也该到此为止了,嗯,把我折腾够了吧?”

“够了。”

卡德鲁斯的脸沉了下来,安德烈亚看着他脸色的这种变化,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于是他格外装得兴致很高,并不在意的样子。

“瞧你这快活劲儿,”卡德鲁斯说,“好像你已把遗产弄到手了!”

“可惜啊,还没哩!……不过,等我弄到手……”

“嗯?”

“嗯!我是会想着老朋友的;我说话算话。”

“对,你的记性是够好的,可不是!”

“那有什么法子?刚才我还以为你要敲我竹杠呢。”

“我!嗨!瞧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呀,正好相反,还要给你一个朋友的忠告呢。”

“什么忠告?”

“就是劝你把戴在手上的这枚钻戒留在这儿。嘿!你难道想让人家把咱们都逮住吗?你难道想让咱俩都栽在你的傻劲上吗?”

“怎么会呢?”安德烈亚说。

“怎么会!你穿着号衣,装作仆人,可手上却戴着一枚值四五千法郎的钻石戒指!”

“唷!你估的价还真准!你干吗不到拍卖行去当伙计呀?”

“我对钻石还是蛮在行的;以前我也有过。”

“你要吹就只管吹吧。”安德烈亚说,卡德鲁斯生怕这宗新的勒索会叫他发火,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挺乐意似的把戒指取了下来。

卡德鲁斯凑得很近地察看这枚钻戒,安德烈亚心里明白,他这是在检查切割的棱角是不是锋利。

“这钻戒是假货。”卡德鲁斯说。

“得了吧,”安德烈亚说,“你开什么玩笑?”

“哎!别发火,咱们试试嘛。”

说着,卡德鲁斯走到窗子跟前,用钻石在窗上划了一下;只听得玻璃吱吱作响。

“我承认,”卡德鲁斯一边把钻戒戴在自己的小指头上,一边说,“是我弄错了;可是那些贼坯珠宝商做假钻石也做得太像了,弄得人家反倒不敢去偷珠宝店了。这一来,又是一门行当绝了后路。”

“嗨!”安德烈亚说,“你完了没有?还要我的什么东西吗?这件上衣要吗?这顶帽子要吗?反正已经做开了头,别不好意思。”

“不,其实你还是个好伙伴嘛。我不再耽搁你的时间了,我的野心就让我自己想办法来对付吧。”

“可你得当心哪,你刚才怕出手金币会惹麻烦,这会儿你要是拿了钻戒去卖,也照样会惹麻烦哟。”

“我不卖,你放心。”

“对,至少后天以前别卖。”年轻人在心里说。

“交好运的小无赖!”卡德鲁斯说,“现在你要回到你的仆人,你的马、车子,还有未婚妻身边去了吧。”

“是啊。”安德烈亚说。

“嗨!希望你娶我朋友唐格拉尔的女儿时,能送我件像样礼物。”

“我已经对你说过了,那是你自己在瞎猜。”

“嫁妆有多少啊?”

“我对你说了……”

“一百万?”

安德烈亚耸耸肩膀。

“就算一百万吧,”卡德鲁斯说,“你能到手的,怎么也比不上我指望你到手的那么多哪。”

“谢谢。”年轻人说。

“哦!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卡德鲁斯粗声粗气地笑着补充说,“等一等,让我给你去开门。”

“不用了。”

“要的。”

“怎么啦?”

“噢!因为门上有个小小的机关;这是我认为应当采取的一种预防措施;一把由加斯帕尔·卡德鲁斯精心改进的于雷—菲歇门锁。等你当上富翁的时候,我也照样给你做一把。”

“谢谢,”安德烈亚说,“我会提前一星期通知你的。”

两人在楼梯口分了手。卡德鲁斯站在楼梯平台上,瞧着安德烈亚走下三层楼梯,再瞧着他穿过院子。然后他急忙回进屋去,小心翼翼地关好门,就像个深思熟虑的建筑师那样,仔仔细细地研究起安德烈亚留给他的那张平面图来。

“这个可爱的贝内代托,”他说,“我想他能拿到那笔遗产是不会不高兴的,而且这个让他提前拿到五十万法郎的人,也总不至于是他最坏的朋友吧。”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