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柠檬水(2 / 2)

“是的。”

“耳朵嗡嗡响?”

“响得吓人。”

“您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刚才一会儿。”

“来得很快?”

“像闪电一样。”

“昨天、前天都没有一点症状?”

“没有。”

“没有嗜睡?没有迟钝的感觉?”

“没有。”

“今天吃过什么东西?”

“没吃什么;就只喝了一杯先生的柠檬水,没别的了。”

说着,巴鲁瓦用头朝诺瓦蒂埃指了指,诺瓦蒂埃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里,专注地望着这幕可怕的场景,没有漏过一个动作,也没有漏过一句话。

“那柠檬水在哪儿?”医生急切地问。

“在楼下的瓶里。”

“在楼下哪儿?”

“厨房里。”

“要我去把它拿来吗,大夫?”维尔福问。

“不,您请别走,留在这儿让病人把剩下的这杯水都喝了。”

“那么柠檬水……”

“我自己去拿。”

德·阿弗里尼一纵身,打开房门,沿着仆人用的小扶梯就往下冲,差点儿没把德·维尔福夫人撞倒——她也正下楼到厨房去。

她喊了一声。

德·阿弗里尼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执著的念头。他腾身跳下最后三四级楼梯,冲进厨房一看,只见那瓶剩下四分之一的柠檬水还在托盘里。

他纵身猛扑过去,就像一只老鹰在扑向猎物。

他气喘吁吁地登上楼梯,走进那个房间。

德·维尔福夫人也慢腾腾地上楼回进自己的房间。

“就是这个玻璃瓶吗?”德·阿弗里尼问。

“是的,大夫。”

“您喝的就是这种柠檬水?”

“我想是的。”

“是什么味道?”

“有点苦。”

医生往手心里倒了几滴柠檬水,就像品酒那样吮在嘴里含了一会儿,然后把这液体吐进壁炉的炉膛。

“就是它,”他说。“您也喝过一些是吗,诺瓦蒂埃先生?”

“是的。”老人说。

“您也觉得有这种苦味?”

“是的。”

“喔!大夫!”巴鲁瓦喊道,“我又不行啦!我的天主,主呵,可怜可怜我吧!”

医生向病人奔过去。

“催吐药,维尔福,去瞧瞧来了没有。”

维尔福冲出房门喊道:

“催吐药!催吐药!买来了没有?”

没有人回答。整座房子笼罩在极度恐怖之中。

“要是我有办法把空气压进他的肺部,”德·阿弗里尼朝四下里望望说,“也许还能防止他窒息。可是不行,这儿什么都没有!”

“喔!先生,”巴鲁瓦喊道,“难道您就眼看我这么死去吗?喔!我要死了,天主呵!我要死了!”

“笔!笔!”医生说。

他瞥见桌上有支笔。

他想把笔插进病人的嘴里,因为巴鲁瓦不停地在痉挛,任怎么使劲也没法呕吐。但是病人的牙关咬得那么紧,这支笔硬是塞不进去。

巴鲁瓦这次的神经性发作,来势比上一回更猛。他从长椅上滚了下来,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

医生知道无法减轻他的痛苦,只能听凭他去受痉挛发作的折磨,起身朝诺瓦蒂埃走去。

“您觉得自己怎么样?”他急促地低声问,“很好?”

“是的。”

“胃里觉得很轻松,还是沉甸甸的?很轻松?”

“是的。”

“跟服用我每星期天给您的药丸,感觉是一样的?”

“是的。”

“您的柠檬水是巴鲁瓦调制的?”

“是的。”

“是您让他喝的?”

“不是。”

“是德·维尔福先生?”

“不是。”

“夫人?”

“不是。”

“那么是瓦朗蒂娜?”

“是的。”

巴鲁瓦张大嘴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他的下巴骨碎裂了似的,这引起了德·阿弗里尼的注意:他撇下诺瓦蒂埃先生奔到病人身边。

“巴鲁瓦,”医生说,“您能说话吗?”

巴鲁瓦嗫嚅着说了几个含混不清的字。

“使把劲,我的朋友。”

巴鲁瓦睁大充满血丝的眼睛。

“这柠檬水是谁调制的?”

“我。”

“您一调好就端来给您主人?”

“没有。”

“那么您把它搁在哪儿了?”

“搁在配膳室,那会儿我正好有事要出去。”

“那是谁把它端到这儿来的?”

“瓦朗蒂娜小姐。”

德·阿弗里尼用手连连拍着自己的前额。

“呵,我的天主!我的天主!”他喃喃地说。

“大夫!大夫!”巴鲁瓦喊道,他觉着第三次发作又来了。

“催吐药到底来了没有哪?”医生喊道。

“这一杯是刚调好的。”维尔福应声说道,一边回进房间来。

“谁调的?”

“跟我一起来的药房伙计。”

“喝吧。”医生对巴鲁瓦说。

“不行啦,大夫,太晚了;我的喉咙口已经收紧,喘不过气来了!喔!我的心!喔!我的脑袋……喔!我受不了啦!……这种折磨我还得受很久吗?”

“不,不,我的朋友,”医生说,“您过一会儿就不再受折磨了。”

“啊!我懂您的意思!”那不幸的人喊道,“我的天主!可怜可怜我吧!”

话音刚落,只见他惨叫一声,身子往后倒去,犹如遭到雷劈一般。

德·阿弗里尼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心口上,另一只手拿起一杯冰水凑在他的嘴唇边。

“怎么样?”维尔福问。

“去告诉厨房,让他们赶快拿点堇菜汁来。”

维尔福马上跑下楼去。

“您不用害怕,诺瓦蒂埃先生,”德·阿弗里尼说,“我这就把病人带到另一个房间去放血。说实话,这种发作瞧着是挺可怕的。”

医生扶住巴鲁瓦的两腋,把他拖进隔壁的房间;然后,马上回进诺瓦蒂埃的房间,拿起剩下的那点柠檬水。

诺瓦蒂埃闭上右眼。

“瓦朗蒂娜,是吗?您要瓦朗蒂娜?我去找人叫她。”

维尔福回上楼来。德·阿弗里尼在走廊里碰到他。

“怎么样?”维尔福问。

“您来。”德·阿弗里尼说。

说着,他把维尔福带进那个房间。

“还是昏迷不醒吗?”检察官问。

“他死了。”

维尔福倒退三步,带着一种无法让人怀疑的怜悯神情,握紧双手举过头顶。

“这么快就死了。”他望着尸体说。

“没错,很快,是吗?”德·阿弗里尼说,“可是您对这不该感到惊讶呀。德·圣梅朗先生和夫人都是这么猝然死去的。喔!在您家里死的人都是死得这么快的,德·维尔福先生。”

“什么!”检察官的声音里充满恐惧和惊慌,“您又想到那个可怕的念头上去了?”

“我一直在想,先生,一直在想!”德·阿弗里尼神情庄重地说,“这个念头从没离开过我。现在您只要仔细听我说,德·维尔福先生,就会相信这次我是不会弄错的了。”

维尔福浑身痉挛地颤抖着。

“有一种毒药能致人于死命而几乎不留下任何痕迹。这种毒药我很熟悉:我研究过这种毒药发作时的种种症状,以及不同剂量所能产生的效果。刚才我在巴鲁瓦身上认出了这种毒药的痕迹,而我在德·圣梅朗夫人身上也认出过它的痕迹。这种毒药,有一个方法可以探明它的存在:它会使遇酸变红的石蕊试纸恢复原先的蓝色,而且会使堇菜汁变成绿色。我们没有石蕊试纸,但是,瞧,他们把我要的堇菜汁给送来了。”

果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医生开门从女佣手中接过一只盛着两三匙堇菜汁的小杯子,然后把门重又关上。

“您瞧,”他对检察官说,后者的心跳得那么厉害,简直可以听得出扑通扑通的声音,“这只杯子里是堇菜汁,这个瓶子里是诺瓦蒂埃先生和巴鲁瓦喝剩的柠檬水。倘若这柠檬水是纯净无毒的,堇菜汁就不变色;但倘若柠檬水是下过毒的,堇菜汁就会变成绿色。您瞧!”

医生往杯子里缓缓倒入几滴柠檬水,霎时间只见杯底生成一团雾状物;这团雾状物先是呈蓝色;然后从天蓝色转成乳白色,再从乳白色转成翡翠绿色。

变到最后一种颜色以后,就不再变了,这就是说:实验的结果已无可置疑。

“可怜的巴鲁瓦是被仿安古斯都拉树皮和圣伊涅斯核桃中的毒质毒死的,”德·阿弗里尼说,“无论是在法庭面前,还是在天主面前,我都要这样回答。”

维尔福没有作声,他朝天举起双臂,眼睛惊慌地圆睁着,犹如遭到雷劈似的,跌坐在扶手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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