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莫雷尔一家(2 / 2)

“确实,这颗钻石很漂亮。”基督山说。

“哦!我哥哥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尽管这颗钻石能值到十万法郎,伯爵,可他说的不是钻石的价值;他只是想告诉您,藏在这个钱袋里的东西,是我们刚才说的那位天使留给我们的珍贵纪念。”

“我不很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我也许是不该再问了,夫人,”基督山欠了欠身子说,“请原谅我的冒昧。”

“您说冒昧?哦!恰恰相反,伯爵先生,您给了我们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们说说心里话,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如果我们想对跟这个钱袋联系在一起的善举讳莫如深的话,我们就不会把它放在这儿,让每个来客都能看到了。哦!我们但愿能在所有的场合,让每个人都看见它,那样,我们也许就能从这位不知姓名的恩人身上的颤动,认出他在我们面前了。”

“噢!说得对!”基督山声音哽塞地说。

“先生,”马克西米利安掀起水晶球盖,虔诚地吻着丝织钱袋说,“那个拯救了家父的性命,把他从死亡线上夺回来,拯救了我们的家庭,让它免遭毁灭,拯救了我们的名誉,让它免遭玷污的恩人,这个钱袋是他的手握过的;多亏了他,我们这些本来注定要在苦难和泪水中饱受煎熬的苦命的孩子,今天才能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羡慕。这封信——”马克西米利安从钱袋里拿出一张便笺,递给伯爵,“——这封信就是他在家父陷于绝望、决心去死的那一天写的,这颗钻石,是这位不知姓名的慷慨的恩人送给我妹妹,给她当嫁妆的。”

基督山打开信纸,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欣慰的表情看起信来;这就是读者所熟悉的,署名水手辛巴德写给朱丽的那封信。

“不知姓名,您是这么说来着?照这么说来,你们至今不知道是谁帮助了你们?”

“是这样,先生,我们始终没有这份幸运去握一下他的手,”马克西米利安接着说,“我们一直在请求天主赐给我们这样的机遇,可是这桩事情前前后后实在是扑朔迷离,我们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强有力的手,像魔术师那样的手,在掌控着所有这一切。”

“哦!”朱丽说,“我还始终抱着希望,相信有一天我能吻到这只手,就像吻这只手握过的钱袋一样。四年前,佩纳隆在特利雅斯特——佩纳隆,伯爵先生,就是您在花园里见到的那个正直的水手,这个从前的舵手,现在手拿铲子当了园丁——我是说,佩纳隆那回在特利雅斯特的码头上,瞧见一个英国人正登上一艘游艇,认出他就是一八二九年六月五日来找过家父,还在九月五日给我写了这封信的那个人。佩纳隆确信他就是那个人,错不了,可是他没敢上去跟他说话。”

“英国人!”基督山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方才朱丽投向他的每道目光,都使他感到很担心,“您说他是英国人?”

“没错,”马克西米利安接口说,“当时有个英国人来找家父,他说自己是罗马的汤姆森-弗伦奇公司的代表。那天您在德·莫尔塞夫先生府上说起汤姆森-弗伦奇公司是您的开户银行,您想必看见我打了个激灵,那就是这个缘故。我可以对天发誓,先生,那件事正如我们刚才说的,就发生在一八二九年;您认识那个英国人吗?”

“可您不是对我说过,汤姆森-弗伦奇公司一直否认帮助过你们吗?”

“是这样。”

“那么,说不定是您父亲曾经做过什么有恩于那个英国人的事情,自己却忘了,而那个英国人就找了这么个借口来报答他?”

“在这种情形下,先生,什么都有可能,甚至也可能那就是一个奇迹。”

“他叫什么名字?”基督山问。

“他没留下他的真名,”朱丽神情专注地看着伯爵,回答说,“只在那封信的下面留了个签名:水手辛巴德。”

“这显然不是真名,而是个化名。”

他觉着朱丽目光愈来愈专注,而且在尽力从他的声音中辨认出某些痕迹来,于是继续说道:

“嗯,这个人是不是跟我差不多高,说不定还稍稍高一些,也稍稍瘦一些,领饰系得挺高,纽扣扣得整整齐齐,衣服很紧身,手里总是拿着支铅笔?”

“对!那您认识他喽?”朱丽大声说道,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芒。

“不,”基督山说,“我只是这么假定。我认识一位威尔莫勋爵,他生性慷慨,爱做好事。”

“做了好事不让人知道?”

“他是个怪人,不相信真会有人感恩图报。”

“哦!”朱丽这满含真情的喊声,是足以让人动容的;她把双手合在胸前说,“那这位可怜的先生,他还能相信什么呢!”

“至少在我认识他的那个时候,他是不相信的,”基督山说,她那发自灵魂深处的喊声,让他的每根神经都被感动了,“但从那以后,说不定他看到了某些证据,知道感恩图报是存在的。”

“那您认识这个人,先生?”埃马纽埃尔问道。

“哦!要是您认识他,先生,”朱丽大声说道,“请告诉我们,您可以把我们带到他那儿,指给我们看他是哪个人,告诉我们他在哪儿吗?噢,马克西米利安,噢,埃马纽埃尔,要是我们能找到他,他一定会相信有些事情是被藏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的。”

基督山感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又在客厅里走了几步。

“看在上天的分上,先生,”马克西米利安说,“要是您知道这个人的消息,就请告诉我们吧!”

“唉!”基督山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声音平静地说,“要是你们的恩人真就是威尔莫勋爵的话,恐怕你们再也见不到他了。两三年前我在巴勒莫和他分手那会儿,他正动身去那些最富有传奇色彩的国家;看他那样子,我想他只怕是不会回来了。”

“哦!先生,您太狠心了!”朱丽惊惧地喊道。

泪水涌上了少妇的眼睛。

“夫人,”基督山定睛看着朱丽脸颊上滚落的两滴清澈的泪珠,神色庄重地说,“要是威尔莫勋爵看见我在这里看见的情景,他一定还会珍爱生活,因为您洒下的泪水,会使他跟人类重归于好的。”

他把手伸给朱丽,朱丽不由得也伸出了手去——伯爵的目光和声音深深打动了他。

“可是这位威尔莫勋爵,”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试探说,“他总有一个祖国,一个家,总有他的亲人,反正总该有人认识他吧?难道我们就不能……”

“噢!请不必再说了,夫人,”伯爵说,“我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请您不要为此想得太多。不,威尔莫勋爵大概并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他是我的朋友,平时对我无话不谈,可我从没听见他说起这件事。”

“他一点也没对您说过?”朱丽大声说。

“一点也没说过。”

“一点口风也没漏过?……”

“一点也没漏过。”

“可您刚才一下子就想到他了。”

“噢!您知道……碰到这种情形,总要猜一下吧。”

“妹妹,”马克西米利安来为伯爵解围,“先生说得对。你还记得父亲常对我们说的那句话吧:‘我们的大恩人不是英国人。’”

基督山浑身一颤。

“令尊对你们怎么说……莫雷尔先生?……”他急忙问道。

“先生,家父觉得其中有一个奇迹。家父相信,我们的恩人是从坟墓里出来拯救我们的。噢!先生,这虽说是迷信,但确实令人感动,我不信他的说法,但我不想去摧毁这颗高尚心灵中的信念!他不知有多少次在冥想中低声呼唤一个朋友的名字,那是一个亲密的、死去的朋友;在他弥留之际,永恒的曙光给了他一种来自坟墓的启示,在这以前始终还在存疑的那个想法,成了一种确信,他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马克西米利安,他是埃德蒙·唐戴斯!’”

伯爵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听到最后这几句话时,完全已经变成惨白了。他浑身的血,都涌向了心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掏出怀表看了看,仿佛忘了钟点似的,拿起帽子,仓猝而局促不安地朝埃尔博夫人躬身告辞,又跟埃马纽埃尔和马克西米利安一一握手。

“夫人,”他说,“请允许我还能常来拜访你们。我喜欢你们的家,感谢你们对我的招待,这么多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忘记时间。”

说着,他快步走出门去。

“这位基督山伯爵,真是个怪人。”埃马纽埃尔说。

“不错,”马克西米利安说,“但我相信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我确信他爱我们。”

“而我觉得,”朱丽说,“他的声音一直进到了我心里,有两三回,我感到这声音我以前就听到过。”

[1]平原派:也称沼泽派,十八世纪法国大革命时期国民公会中的中间派。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