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多头和空头(2 / 2)

“别犯傻了!德布雷先生不是刚在这儿见过您吗。”

“噢,可不是。”

“所以您应该告诉他们,我在家里见过您,而且非正式地邀请过您,您呢,很坦率地回答我说您不能前来做客,因为你们要去特雷波尔。”

“好!就这么说定了。可是您,我们动身之前您能来见见家母吗?”

“明天之前恐怕不行。况且你们出发前要做些准备,我来也不合适。”

“嗯,还有个更好的主意。刚才您还只是很棒,那样一来呢,您就是棒极了。”

“我该怎么做才能获此殊荣呢?”

“您问该怎么做?”

“请教。”

“今天您既然有空,就到我家去吃晚饭吧:就您、我母亲和我,没有外人。家母您还没怎么见过,今晚您可以近距离地看看她。她是个很出色的女人,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事情,是没法找到一个跟她一模一样,但比她年轻二十岁的女人。倘若有的话,我敢肯定地说,很快便会有一位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和一位德·莫尔塞夫子爵夫人了。至于家父,您不会见到他的:今晚他有公事在身,要去大审议官[7]府上吃饭。您来可以和我们谈谈旅游。您周游过世界,可以对我们说说遇见过的奇闻趣事,说说那晚在歌剧院和您一起看戏的那位希腊美女的故事,您说她是您的女奴,可您对她却像对一位公主那样谦恭有加。我们还可以说说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哎,您就来吧,家母会感激您的。”

“十分感谢您的盛情邀请,”伯爵说,“可是非常遗憾,我无法从命。我并不如您想的那么空闲,恰好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

“您可得当心哦!您刚教过我怎样婉辞别人的邀请。我得有个证据。我幸好不是唐格拉尔先生那样的银行家;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跟他一样绝不轻信。”

“那我就来给您提供一个证人。”伯爵说。

他敲了敲铃。

“呣!”莫尔塞夫说,“您这是第二次拒绝和家母一起吃饭了。您是故意回避呀,伯爵。”

基督山打了个激灵。

“哦!您说这话自己也不会相信吧,”他说,“好了,我的证人到了。”

巴蒂斯坦进门立定,等候伯爵吩咐。

“我事先并不知道您来访,子爵,是这样吧?”

“喔!您这人太不寻常了,所以这句话我可不敢说。”

“那我至少没法猜到您会邀请我去吃晚饭吧。”

“呣!这个么,有可能。”

“那好!听着,巴蒂斯坦……今天早晨我唤您来书房,对您是怎么说的?”

“一到五点钟,就把伯爵先生府邸的门关上。”

“然后呢?”

“哦!伯爵先生……”阿尔贝说。

“不,不,我一定要消除您加给我的神秘的名声,亲爱的子爵。老这么扮演曼弗雷德的角色,我可受不了。我但愿自己能生活在一座透明的房子里。然后呢……说下去,巴蒂斯坦。”

“然后,专门接待巴尔托洛梅奥·卡瓦尔坎蒂少校先生和他的公子。”

“您听见了吧,巴尔托洛梅奥·卡瓦尔坎蒂少校先生,他是意大利最古老的贵族世家的后裔[8],但丁在《地狱篇》第十歌中……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当过一次奥齐埃[9]。少校的公子是位很可爱的年轻人,跟您的年龄差不多,也是子爵,带着父亲的百万家财正要步入巴黎上流社会。少校今晚带这位公子安德烈亚,照我们在意大利的说法叫[10],一起过来,打算把他托付给我。倘若他是个可造之才,我会帮衬他的。您也会帮助我的,对吗?”

“当然!这位卡瓦尔坎蒂少校是您的老朋友吧?”阿尔贝问。“不是。他是一位十分礼貌,十分谦虚,十分谨慎的贵族,这样的贵族在意大利为数众多,他们都是古老世家的后代,祖先的历史要追溯到很久以前。我在佛罗伦萨、博洛尼亚和卢卡[11]见过他好几次,他告诉过我要来巴黎。萍水相逢的朋友,往往会有非分之请:你在旅途中随口说句客气话,他们会不分场合地跑来要你兑现;殊不知一个跟谁都能融洽相处个把小时的文明人,私下里其实总有点自己的盘算!这位憨直的卡瓦尔坎蒂少校想再来看看巴黎,当初在帝国时代,他到莫斯科去挨冻的途中,只是匆匆路过巴黎。我会设宴款待他,他呢,会把儿子留在这儿。我会答应照料这个年轻人,让他尽兴疯玩个够,这样我也算还了一笔人情债。”

“太好了!”阿尔贝说,“我知道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那我就此告辞了,我们星期天回来。噢,对了,我有弗朗兹的消息了。”

“是吗!”基督山说,“他还在意大利没玩够?”

“我想是吧;不过他挺惦记您的。他说您是罗马的太阳,没有您,那儿的天都是灰蒙蒙的。我不知道他接下去会不会说,没有您那儿老下雨。”

“这么说,您的这位朋友弗朗兹,对我改变看法了?”

“没有,他仍然觉得您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所以他才会惦念您啊。”

“可爱的年轻人!”基督山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晚上,他正等着用晚餐,并欣然同意到我那儿用餐,这时我就觉得挺喜欢他的。我想,他父亲是德·埃皮奈将军?”

“正是。”

“就是一八一五年惨遭暗杀的那位将军?”

“是被波拿巴党人暗杀的。”

“没错!是的,我喜欢他!他也打算办婚事?”

“是的,他要娶德·维尔福小姐为妻。”

“当真?”

“就如我要娶唐格拉尔小姐一样当真。”阿尔贝笑着说。

“您在笑……”

“对。”

“为什么笑呢?”

“我笑是因为我觉得,他们那边的婚事也像唐格拉尔小姐跟我的一样,有点说不明白呢。瞧,亲爱的伯爵,我们议论女人的腔调,竟然跟女人议论男人一个样了;罪过啊!”

阿尔贝立起身来。

“您这就要走?”

“问得妙!我打扰了您两个小时,您却彬彬有礼地问我是否这就要走!说实话,伯爵,您是世界上最有礼貌的人。还有您的仆人,他们个个训练有素!尤其是巴蒂斯坦先生!我从没有过这样的一个仆人。我的仆人似乎都以法国舞台上的下人为榜样,那些角色只有一句台词,所以总是站在楼梯栏杆边上说完了事。哎,赶上哪天您要解雇巴蒂斯坦先生,请先告诉我一声。”

“一言为定,子爵。”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也请向您那位谨慎的卢卡人、卡瓦尔坎蒂家族的卡瓦尔坎蒂爵爷代为致意;要是他碰巧也想为儿子操办婚事,委托您为他物色一位至少就母系而言富有而高贵,就父系而言身为男爵千金的姑娘,我一定代为效劳。”

“哦!”基督山说,“您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话可不能讲绝了。”

“哦!伯爵,”莫尔塞夫大声说,“要是靠您的帮忙,我还能做哪怕十年的单身汉,那您就是我的大恩人了,我会更爱您一百倍。”

“凡事皆有可能。”基督山神情严肃地说。

送走阿尔贝以后,他回进房间,在铜铃上敲了三下。

贝尔图乔出现在门前。

“贝尔图乔先生,”他说,“您得知道,星期六我要在奥特伊别墅请客。”

贝尔图乔微微颤抖了一下。

“好的,先生。”他说。

“我希望您,”伯爵继续说,“能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安排妥当。这座别墅很漂亮,至少是可以收拾得很漂亮的。”

“那可得把东西全都换喽,伯爵先生,门帘窗帷都已经旧了。”

“那就都换了吧,但有一个房间不能换,就是挂红色锦缎帷幔的那间卧室:那儿必须一切保持原样。”

贝尔图乔躬身作答。

“花园您也别动;其他的像庭院什么的,就随您了。您要能把它变得面目全非,我才高兴呢。”

“我尽力使伯爵先生满意。倘若伯爵先生能把这次请客的目的告诉我,我心里就更有底了。”

“说实话,亲爱的贝尔图乔先生,”伯爵说,“打从您来巴黎以后,我一直觉得您有些心不在焉,缩手缩脚的。难道您对我还不放心吗?”

“那么,大人能否告诉我要宴请哪些人呢?”

“我自己还不知道呢,而且这您无须知道。反正,来卢库卢斯家吃饭的就是卢库卢斯[12]。”

贝尔图乔躬身退下。

[1]巴亚尔(约1475—1524):法国路易十二时代传奇人物,以骁勇善战著称,人称“无瑕无畏骑士”。

[2]迪盖克兰(约1320—1380):法国民族英雄,百年战争初期杰出将领。

[3]金钱圣洁,彼此彼此。——原注

[4]埃卡泰:两人玩的一种赌博牌戏,只用32张扑克牌玩。开始玩之前,每人可任意把手中的牌换掉。下文中的布约特、惠斯特和波士顿,也都是纸牌游戏。玩布约特时,每人只发三张牌。波士顿是法国军人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发明的一种单人惠斯特牌戏。

[5]亨利四世(1553—1610)是法国波旁王朝第一代国王,加布丽埃尔(1571—1599)即博福公爵夫人,相传是亨利四世的情妇。这两个人都是历史人物,阿贝尔这么举例,当然只是一种比喻的说法。

[6]法国北部濒临英吉利海峡的一个市镇,以海滨浴场著称。

[7]参议院中的一名资深参议员,其职责是对众议院的事务负全责,并负责对参议院通过的所有法案加盖议会的封印。

[8]卡瓦尔坎蒂(约1255—1300)是意大利诗人,其父是但丁的早期友人,但丁名著《神曲》的《地狱篇》中出现过这个人物。

[9]路易-皮埃尔·德·奥齐埃(1685—1767):法国系谱学家,出版过《法国贵族纹章图案集》。

[10]意大利文:继承人。

[11]意大利中部城市。

[12]这是罗马大将卢库卢斯说的一句话。据说有一次他独自在家吃饭,厨师给他准备的菜肴过于简单,卢库卢斯就对厨师说了这句话,意思是即使不请贵客,菜肴也不能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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