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不太好。”弗陵长吁了一口气，语气低低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是为我好的话，那就不应该给我压力。”

哪有什么默默无闻心甘情愿去做某件事，不过是心底隐忍着某个不可说的原因。

他就算什么也不曾在自己面前说过，可弗陵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不过他总是笑起来那么天真，好像是什么烦心事都没有的孩子，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也不忍心真把话说得太狠太绝。

宗濂溪似乎听到了什么，微微抬起头来说起，“你在说什么？”

弗陵莞尔，学着他的样子，以手撑着下颌：“没有。”

而且如今的形势还挺严峻的，若是跟他将关系给搞僵了，或许将来战争打到家门口，都没有一个仪仗。

弗陵真觉得自己私底下真是太可恶了。

宗濂溪忽道：“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在骂我。”

弗陵道：“既然知道还说出来，你不过是在讨骂。”

宗濂溪侧过头来看她：“隐儿，你再多骂我两句好吗？给你一个机会骂骂我，以后说不定你要骂都没机会了。”

“骂你做什么？有钱吗？”弗陵笑微微，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自找没趣的人。

“有啊。”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满怀期待地看了她一眼，模样认真地同她商量，“只要你每骂我一句，我就捐助一百袋大米，立马就叫人给搬过来给那群流民，你要是骂我一百句，我……我去打跑那群金兵怎么样？”

“我看你真的是疯了。”弗陵摇摇头看着他，忽而挑眉一笑，“刚才那一句值个一百袋了吧？还不快去搬？”

“你这样不算，这样哪能算？哪有谁骂人是想你这样温柔的？”

宗濂溪眉眼处泛着淡淡的笑，语气温柔得像是要掐出水来，可很快地便掀翻了自己之前立下的赌约，对着她这幅样子倒是自己气馁了起来。

“好吧，你再多骂几句，我回去后就叫人一块搬过来。”

“神经病，我先走了。”弗陵拍了拍膝盖，起身要走。

纯粹就是来找骂的，纯粹就是来送粮的。

“两百袋，我给你记住了。”弗陵背过身去，朝着他招了招手，先行回去。

宗濂溪看着她远走的背影，语气越发轻了，“你真有什么想说的吗？我明天要走了，要是以后永远见不到我了，你还会记得我这个人么……”

他心底释然一笑，终究还是算了，到底是要离开的人，将来如何他自己也都不清楚。

只是这最后一次的相处未免有些太过短暂了，也不知道她今后会不会还记得自己。

·······

弗陵在回去的路上恰巧就和褚熙宁打了个照面，也不觉得意外。

今早和褚繁絮齐肩而行，离开家的时候便有意无意地给了褚熙宁一个绕有深意的眼神。

现在他估计是担心自己拐带褚繁絮出门打架的，估计来时的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

“你怎么过来了？”走近的时候果不其然可以看到他脸上神色微微绷紧了几分，嘴角不由得挂起一丝笑意，故意问起对方来此目的。

“你明知道我回过来，还问我这些无聊的问题。”褚熙宁嘴角紧紧地抿起，手环在胸前，而后便一言不发了。

好像在等自己的解释。弗陵当时心底寻思着。

她说，“对，吃饭了吗？”

承认了自己是有意将对方支开，是有自己难言之隐，又有意挑开话题，不做解释，是因为自身也没有找到足够好足以解决事情的理由。

可褚熙宁好像就故意跟自己对上了一样，无论她怎么走，对方都挡在她面前，不放她离开。

她当时心底担心着尼姑庵现在也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医生，若是没有能够及时回去，她也担心有需要的人会寻不到救助，拖延病情。

弗陵心底便觉无奈，寻思良久后，索性还是将这件事的缘由始末告知对方。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自己一向担心的问题。

“别生气，我这还不是怕你被这里的人和事给吓到了，而且，大灾之后，若是卫生问题处理不好，我怕疫情。”

褚熙宁听了事情大概，大抵也清楚姐姐之所以做这一件事，无非是害怕如今死的人越来越多，能烧掉的到底是屈指可数，不能烧掉的也只是放在空地上，杂草堆里，乱葬岗中，等着尸体自行腐烂。

可到时要是卫生问题没有处理好，导致疫情传染，到时会传播到一贯身体素质不怎么好的褚熙宁身上。

可褚熙宁在认真审视过她的忧虑后，心底反倒也开始为她的健康忧心忡忡也起来。

“那你一天到晚总是在尼姑庵里跑，那么多病人第一时间也是年纪在照顾，你要是哪里……”

若是她不小心传染了疫病在身上……

那样的状况是褚熙宁不敢想象的。

弗陵都快被他给气笑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讲，我说的是疫病在卫生问题管控不好的情况下会发生，但现在还没有，我只是身为一个医生，防患于未然。”

“可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褚熙宁心急如焚，“全天下难道还就能一个大夫不成？也该让那些男人出来走走，做点正事，而不是一天到晚坐着药柜后面。”

大敌当前，男人却是不做正事，将全部的事情都推诿到女人头顶上，真的太多让自己心底忐忑不安。

“有些事情总有人去做，而且我还是医生总会有办法防止那个走向的。”弗陵拍拍他脑袋，紧咬着贝齿：“何况，这个位置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站的。”

褚熙宁道：“我只是觉得，没有帮到你，很难过。”

弗陵抿了下唇：“你好好读书，保重身体，不要生病，不要成天胡思乱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要一时冲动就说出我也要从军这种事，回家的时候不要被大伯母发现任何端倪，就算是在帮我。”

“知道了。”褚熙宁应下了。

“可为什么还把堂姐给带到这里来？不是很危险吗？而且我看到她刚才在施粥棚那里，因为粮食不够，还险些被人给撞倒了。”

褚熙宁一开始只是怕她们两个女孩在这里容易出事。

弗陵解释：“是她要过来的，可能是想要来尽尽绵薄之力吧！”耸肩，笑了。

她一顿，却见褚熙宁用好奇不已的眼神，弗陵问他：“这样看我做什么？”

褚熙宁摇摇头：“一个女孩子始终不太方便。”

何况她们俩前些日子还一直是冷战的状态，如今突然间就和好了，虽然是表面上，实则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但她们两人会在同一个画框出现，这本身对于他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她那个性子就是这样，我要是不带她过来，她自己难道还不会找过来？但凡她想要做的事谁想要反对，而且有你姐姐我在这里，又有县令的府兵在此镇守，县令夫人自己都在这里，大的混乱根本就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