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2 / 2)

二人窃窃私语,小动作不停。像极了从前逃课被直讲发现,罚站在那讲堂后边。说话间,金典簿领着人朝院中走来。待到来到众人跟前,她才命人将立屏搁在地上。

只是,淑仪娘子在哪?

太史筝与齐佳觅环顾而望,也未见半分大姐的影子。

金典簿瞥见二人神情,随即挥手示意内侍掀去立屏上盖着的金布,奉命道::“淑仪有令,见绣屏如亲见。娘子问诸位安——”

众人无言将目光汇聚。

只见立屏中的司寇珏一如往昔。光影流转,丝帛闪烁,好一朵倾国倾城的牡丹。

太史筝但望画中人如痴如醉,眼中尽是止不住的想念。齐佳觅赶忙接话道:“安,安。除了-->>老五,大家都安。麻烦金典簿替我们问大姐安。”

小厮撇了嘴,太史筝赶忙点头附和。

金典簿瞧他们一个个那无所适从的模样,想起淑仪的吩咐,笑着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淑仪娘子吩咐,诸位随意行事,小娘子们不必拘着。不知我等可有来迟?筝小娘子的正事,说到哪了?”

说到哪了?

就从没开始过!

筝砸咂嘴,想今日若大姐不叫金典簿来,这场面恐怕到太阳落山前也难控制得住。带着幽怨的眼神扫视过众人,太史筝开口应道:“事…还未开始说呢……”

“还未开始?”金典簿惊讶着坐去石凳,“那就快坐下说说,臣也好快些回宫给娘子复命。”

事情终于被拉回正轨,三人相视一眼老实围坐而去。余剩下小厮代表夏不愚立在一旁。

“谁先来。”金典簿发了话,可这会儿他们倒沉默起来。

几人无言对望,最后还是齐佳觅先挑了头。

只瞧她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张写的歪七扭八的纸片,生硬念道:“崔植筠,平康伯爵府长房唯一嫡出的子嗣。啧,这还是个独子,会不会是个愚孝的?婆母那边岂不难搞?不好。”

“身长五尺半,身高不错。比上次清源郡公家的那个残次的矮子好太多。”

“年二十,比筝大三岁。竟还未成亲!”

“肤白面净,相貌堂堂。什么意思?白面书生吗?那我还是更喜欢皮肤黝黑,最好武功盖世。”

齐佳觅自顾自的起劲。

易字诗看不过眼,出言相怼,“齐十一谁问你了。你念就好好念,别说些有的没的。”

齐佳觅闻言驳斥,“去去,你懂什么。本王孙是在帮筝理性分析。少打断我。筝,不理她的,听我接着给你念。这消息可是从我家七哥儿那得来,他原和崔植筠做过同窗。准错不了。”

太史筝捧脸乖巧地点点头。

易字诗却似是对自己手握的消息信心十足,对齐佳觅甚是不屑,“行,我不打断你。我瞧你还能念出个什么名堂。”

齐佳觅也是个倔的,转头嘁了一声便继续念道:“性子沉稳内敛,接人待物温文尔雅。本人满腹经纶,教养极高。什么啊,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书呆子嘛!”

“让我再看看这行小字。”

“此人不饮酒,不好色,不挑食,不正常。怪!这都哪跟哪儿,哪有这样的人啊!七哥儿到底靠不靠谱——”

打脸来的未免太快。

齐佳觅气得揉皱手中纸张,易字诗在旁忍不住的发笑。

她趁机起身按住齐佳觅的脸,将人推去一旁嘲讽道:“你信齐少严,不如信相国寺外的术士。行了,她说的这些没什么重要。筝,你还是听听我的。”

太史筝抬头望向易字诗。

齐佳觅却故意走去太史筝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这一下,可是把筝捂得脸颊发紧,就连眼角都不禁向上提了几分。只瞧不等筝挣脱,齐佳觅便出言耍赖道:“不给听,不给听。”

可易字诗自有治她的办法,“时楼,碧光五壶。放手。”

齐佳觅不应。易字诗加大了筹码,“外加中山园子店,千日春一坛。过期不候。”见好就收是齐佳觅最大的优点,她瞬将手移去筝的头上乱揉一气,“筝,乖。好好听你易姐姐的话,她的点子最坏。”

再瞧太史筝这儿会手捂着脑袋,躲了又躲,“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坐下,别摸了。”

齐佳觅在美酒的收买下终于消停。

易字诗趁势开口:“既然方才齐十一已将这崔二郎的情况,介绍的差不多。那我就来说说崔家。筝,你可知崔植筠为何这样好的条件,年过二十岁却仍未娶亲?甚至半房妾室也无?”

太史筝摇摇头。

齐佳觅接茬道:“这人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易字诗瞥了眼不着调的齐佳觅,转头柔声同筝道:“并非是崔二郎有疾,而是因为他家关系复杂。以及那家主母,也就是崔植筠亲生母亲,在外的名声实在太差。”

“嗐,复杂?有多复杂?名声差?能有多差?”

齐佳觅不屑。

“我家大爹爹五子六女十八孙四曾孙,东京城里有比我们邶王府还复杂的人家?”

“夏老五狗都嫌,谁的名声能有他差?”

言至于此,太史筝也觉得奇怪,“是啊,比十一娘家还复杂吗?比老五名声还差?”

易字诗却将双手环臂发问道:“别的暂且不说。筝,我问你。按当朝旧俗若祖父离世,家中是否分家?”

太史筝点头。

易字诗又转头看向齐佳觅,“十一,我问你。像你这种高门富户,若是家中起乱可会摆去开封府言说评理?”

齐佳觅摇头,“高门富户图个脸面,家丑岂能外扬?”

易字诗得到答案猛地将手一拍,“如此,结果显而易见。”

众人却仍是一头雾水,她便解释起原由来,“老伯爵离世,崔家未按旧俗分家。说是什么老太太在世,兄弟二人和睦尽孝。其实啊,都是借口。还不都是家产闹得。”

“东京城地少人多,除了咱们这些个得赏赐的,有祖产的,大部分京朝官都是赁屋而居。偏崔家祖上清正,就留下那么屁大点个祖宅,怎么分出两个门户来?你们说上下二十多口人,全都挤在那么个小宅子里,能不生事端?加之崔家主母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当初就因分家不公这档子事,竟背着主君与二房争闹去了开封府。你们说,这么大个人家丢不丢脸?”

“啧啧,丢脸,确实丢脸。”

齐佳觅听得津津有味,还不忘追问,“那这事最后怎么收场了?”

“还能怎么收场?我前头不说了?崔家为了保住颜面,以忠孝之名压下此事。”

“不分了呗。”

易字诗说罢无奈摇了摇头。

这些事都是她自她娘那听来。崔家的乱事,在东京贵妇圈中早已成为笑谈。只是,当易字诗问及崔植筠时,她娘的答案却是简单的四字:

堪为良婿。

这是很高的评价,可婚姻绝不是只这单单四字就能承担。

易字诗将目光投向太史筝心情复杂。待她思量半晌,还是如实开了口:“筝,你若让我说这门亲事,自是算不得好。可你若问我崔植筠这个人,我便用我娘的话告诉你,堪为良婿。只是筝,你要自己抉择与权衡。无论怎样,我们都尊重你。”

“是啊,筝。虽说崔家是挺复杂的,但崔植筠竟是我们七哥儿都挑不出错处的人。不过,你自己思量,我们支持你。”齐佳觅也应声而言。

太史筝却沉默不语,她似乎有些心事。

彼时,齐佳觅猛地想起身后立着的小厮,她回了眸,“唉?你这厮!我们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一言不发?你既替夏老五前来,就没有什么消息禀告?老五消息那么灵总该知道点什么。”

话落在小厮身上,只见他二话不说掏出一小坛夏不愚在鸳鸯楼喝剩下的酒,搁在众人面前,“回诸位,实不相瞒我们舍人昨夜的酒,到今儿都没醒。我与舍人禀告筝小娘子的信后,舍人只醉着叫奴将这坛剩酒作为贺礼送来后,就昏了过去……”

“所以,我今儿就是来送酒的。”

“拿走!走远点!”

三人出奇地异口同声。

“唉,好嘞。”

小厮动作麻利收回桌上的酒坛,抱歉离场。

一直旁观的金典簿此刻笑望众人,为她们的情谊感动,却在想起司寇珏后叹息。她终在此时开了口:“既然该说的都说完了,那这最后就瞧瞧我们淑仪,给筝小娘子带了什么来。”

金典簿拍了拍手,内侍们便端着一张画卷的两头为太史筝缓缓展开。

年轻太学博士郎,绿袍绕身茂风华。

这是崔植筠入仕后的第一张画像。筝见画中人意气风发,若皎月,若清风。丝毫不见被俗世所染的浊。再与眼前人搁着画而望,筝只觉那感觉难以名状。

缘起之处,天意相逢。

目光最后落定在画的落款处。筝自思量,“金典簿,易姐姐,十一娘。这门亲事,我应了。但问最后一句,这崔二郎是不是真的——”

“不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