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柳无为这个人,仇雪枫是不曾听过的。
仇雪枫到中原没多久,自然不知道柳无为的名字。柳无为在三年之前,名声响亮,不在帅天鹏之下。
三年以前,有关柳无为的事情在江湖上有很多。他是蝙蝠会总舵主柳清风的儿子,却不曾为蝙蝠会做事,反而加入了弯月盟,成为了铁倾城的影子。柳无为的行事比较特立独行,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他在铁倾城落魄时对他不离不弃,却在他如日中天选择离开。在铁倾城再度落难时,柳无为又回来为他扫清障碍。当铁倾城心灰意冷,要解散弯月盟,柳无为没有贪恋权势选择阻止,或者充当盟主,反而选择了支持这个决定。在思落涯云中鹰击杀雾中鹤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后,柳无为向他祝贺,又与他道别。其实自那天开始,江湖上就流传起天下三大的剑客说法,云中鹰是其中之一,帅天鹏也是其中之一,柳无为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帅天鹏后来成为了天下第一大帮的大当家,云中鹰与柳红云一同游历四方,而柳无为,却不知去向。
柳无为,就像是个谜。
帅天鹏向仇雪枫说着柳无为的事情,仇雪枫也觉得这个人很是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人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间,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也许是晌午,因为烈日当空,火辣辣的阳光打在尘土飞扬的道上,就连空气也像在灼烧。
一身青衣的青年从开封菊花展上而来,躺在一匹瘦骨嶙峋的黑马背上,往洛阳的方向赶。他带着一顶有些破旧的斗笠,斗笠就这样盖着他整张脸,来往的行人看不见他的面目,他也像为了躲避炎热而藏在了梦里一般,在马背上动也不动,任由黑马缓缓地走着。
他虽着盖着斗笠,他虽然已进入梦乡,但仍是难以抵挡突如其来的炎热,汗珠从他的斗笠间冒出,顺着马背掉落下来,转瞬就蒸发不见了。
开封或者洛阳,秋日也会有那么些天,与酷暑一般,大概就是民间说的“秋老虎”了。
在这条宽阔的大道上,除了这躺在马背上的青年,还有三三两两的商贩,零零星星的快马。当然,也是有车队的。车队也是从开封赶向洛阳的,离着马背上的青年怎么也得有几十丈远的距离。只不过车队行进的速度很快,方才还像是开封的大地里涌出的一群蚂蚁,渐渐地愈发接近,一盏茶的工夫,就快接近了马背上的青年。
来往的行人偶尔瞥一眼车队,接着就神色匆忙地加快步子,不敢议论一句。
这车队很让人觉得奇怪,因为十几匹马围着一个盖着红布的囚车,囚车里是一个衣裳光鲜的少女,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机灵可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清泉又像璀璨的星辰,但偏偏蒙上了一层雾色。这十几匹马上是十几个身披黑斗篷的汉子,黑斗篷密不透风,他们只露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一副不怕热的样子。
车队从马背上的青年身畔经过,黑斗篷们瞧都没瞧这青衣青年一眼。反倒是囚车里的少女,望着青衣青年出神。她注意的不是青衣青年的面容,毕竟她是看不到他的面容的,他的脸是盖在斗笠下的。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的是青衣青年腰间的剑,那不是一柄普通的剑。她虽然不怎么在江湖走动,但小时候听过许多江湖上的故事。她能够判断出,那是一柄价值连城的好剑。能用起这样的剑的人,武功应该也不会太差。她咬咬呀,决定赌一把。
“救命,大侠!”少女冲马背上的青衣青年喊了起来,她的声音如银铃般的悦耳,在黑斗篷们听来却是无比的厌烦。
这十几个黑斗篷,有的去看那青衣青年,有的回头逼视着少女,看向青衣青年的黑斗篷的目光耐人寻味,看着少女的黑斗篷,他们的眼神里都泛着轻蔑和狠意。
“你的命洛水女神接收了,你以为你还能飞走了不行?”为首的黑斗篷呵斥道,语气中满满的不屑,“在中原,没有人敢插手洛水女神的事情。”
“这倒未必。”声音从破斗笠下传出,进入车队每一个人耳里,包括囚车里的少女。少女的又大又圆的眼睛里登时变得很亮,那表情仿佛溺水的人在大海上飘浮了三天三夜,马上放弃希望时,瞥到远处飘来了一根浮木。
黑斗篷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马背上的青衣青年,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为首的黑斗篷打个手势,示意
他们暂时莫动。他盯着青衣青年,道:“这是洛水女神的事情,奉劝阁下给自己找麻烦。”
他故意将“洛水女神”四个字说得很响,生怕青衣青年听不到。
青衣青年从马背上坐起,摘下破旧的斗笠,露出原来的面容。
这青年大概是长年行走在天涯海角,所以肤色已被太阳晒得黝黑,他的头发、发髻上也都沾上了沙子和黄土。不过他的五官还算端正,眉宇之间也泛着一股英气。
他好奇地问道:“洛水女神,是不是就是王法?”
为首的黑斗篷笑了,他觉得这人很识得抬举,放下手臂,颌首道:“你懂就好。”
这青年也笑了,笑容很淡,颇有种大家公子的感觉。
“且慢,我好像说的,和你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
为首的黑斗篷眼里的笑意消散,他的眼里掠过杀气,声音也压得很低:“我还以为你很识抬举,原来是个傻子!”
这青年嘴角笑纹不变,不依不饶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洛水女神究竟是不是王法?”
“不重要了。”为首的黑斗篷的眼里闪着凶芒,“本来还打算放你一马,现在,你没机会了。”
他说罢给身畔两个黑斗篷使个眼色,那二人手一扬,明晃晃的钢刀已在手,在烈日之下,发着刺眼的厉芒。
这青年垂首看了眼腰间悬着的剑,剑在鞘里,他的手并没有立刻摸上剑柄,用眼角瞥着出刀的汉子,微笑着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拔剑?”为首的黑斗篷对这青年的反应感到奇怪。
这青年打个哈欠,表情也是懒洋洋的。
“要我拔剑的话,你们总得派几个像样的高手。”
“我明白了。”为首的黑斗篷若有所悟,眼神里的杀机倒是更浓,他盯着这青年,厉声道,“你一定是活腻了!”
话音一落,杀气弥漫。
两个汉子,两柄钢刀,一齐如急电般射出。
这青年还坐在那匹瘦骨嶙峋的黑马背上,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还是没有伸手去摸剑柄,定是已来不及去拔剑。
两个汉子掠出的身子已在半空,可是他们明明离这青年仅仅一丈的距离,偏偏再无法上前一寸。他们斩出的钢刀,居然也没能触及这青年的衣裳。他们定睛看时,才发现这青年分别用两手的两根手指夹着刀锋,钢刀像在他的手指间生了根一般,他们无论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出来。
虽是酷暑般的炎热,这两个汉子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为首的黑斗篷见这两汉子像被施法定在了空中,眼神也变得凝重,他微微一皱眉头,已看出这青年的功夫,语气略有些恭谨,在马背上施礼道:“原来是东瀛甲贺派的高手,用两根手指使出大拍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青年回他微微一笑,二手一松,两个汉子如同泄了皮球,倒抛了出去,跌落在为首的黑斗篷马蹄下,溅起尘烟四散。
这些黑斗篷们哪里见过这般武功,知非他的对手,神色已有些慌张。
这为首的黑斗篷跟随洛水女神见过不少世面,心里暗暗吃惊,神情仍属平静:“阁下既是东瀛甲贺谷的人,与洛水女神也算有些渊源。不如就此行个方便,他日在洛水女神面前,定当为阁下做个引荐。”
这青年又笑了,他笑着叹口气:“谁说我是东瀛甲贺谷的人?”
这话入耳,为首的黑斗篷脸色大变,他眼神里已藏不住震惊之色。
这青年抬起头来,仰看着当空的烈日,烈日炎炎,光芒如飞下九天的流火,照得他不得不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