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府,大门微开。
飞镖刺进了门口的石柱里,镖下有一张纸。
门卫取下那张纸,递到铁倾城的手里。
“江碧君,城南老屋。”
铁倾城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知道不是江碧君约他到城南老屋,而是他若想再见到江碧君,就得去城南老屋。
铁倾城忍不住叹气,他以为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他喜欢江碧君。没想到那些人不但对他一清二楚,而且懂得利用江碧君来要挟他。
他心里明白,如果今夜他去城南老屋,他也许会死;但是他如果不去,江碧君就一定会死。过去他从来不会为了女人一个女人去冒险,可是现在……
铁倾城放下手中的纸,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难道他也有情?
可是江碧君喜欢的,明明是云中鹰!
“盟主,您怎么了?”金木本不该问,却忍不住去问。
铁倾城一脸的愁容,一脸的无奈。
金木用眼角瞟了那行字一眼,道:“您不能去。”
铁倾城苦笑道:“我也知道那是个陷阱,但我若不去,明天他们送来的,就不会是一封信了。”
金木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铁倾城不想见江碧君的尸体,但是他也不想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铁倾城。
金木沉默了半晌,缓缓道:“金木,我替盟主去。”
铁倾城道:“他们知道用江碧君要挟我,就一定对我一清二楚。你以为你能骗得了他们?”
铁倾城忽然笑了笑,接着道:“想杀我铁倾城,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
“没有你,弯月盟怎么办?”金木道。
铁倾城道:“还有影子,如果我万一遇到不测,你就去找影子。”
金木只能点头,他不能点头,因为盟主对他说的话,是命令。他可以反对,但必须要执行。
太阳升起的时候,云中鹰就躺在那块巨石上。
江碧君不见了,他无心再待在江府。
巨石如冰,人躺在上面是透心的凉;北风似刀,人在外面感觉是刺骨的寒。
云中鹰并不介意,在来京城之前,他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就算一头牛被冻死,他也不会有什么事。
环境能改变人的适应能力,也可以重新塑造一个人的生命。
云中鹰现在脑子里很乱,他想找出江碧君,可是他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他不知道她在哪,并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也许有一个人能找到江碧君——他突然想到了铁倾城。他相信他,他相信弯月盟主的办法一定会比他多。
他想找铁倾城,就一定会去铁府。
他来到铁府的时候,还是早晨。迎接他的是金木,他见到金木时,仍然以为他就是那天林子里的那个蒙面人。
铁倾城见到云中鹰后,并没有感到吃惊。就好像他知道云中鹰一定会来,一定会为了江碧君而来。
云中鹰道:“江碧君还是没有回江府。”
铁倾城道:“我知道。”
云中鹰道:“从她消失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铁倾城道:“我也知道。”
云中鹰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
铁倾城摇了摇头,道:“她在哪,我的确不知道。”
云中鹰道:“那些人没有找过你?”
桌上的纸条已被清理,桌子上被擦得发亮。
铁倾城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云中鹰道:“我请你帮我一起去找她。”
铁倾城给金木使了眼色,道:“你跟云少侠去找江姑娘。”他还是那么平静,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云中鹰道:“弯月盟那么多人,你就派一个人?”
铁倾城道:“那女人跟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大动干戈?”
云中鹰没有说话,他仰天长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出了铁府。
当对于一个人失望的时候,人通常会无语。云中鹰走出铁府后,就再也没有回头。
不知铁倾城有没有把他当作朋友?从思落涯一战的那一天起,在他的心底里就一直把铁倾城当作朋友。
他们都是同样的寂寞,同样的孤独,为什么做不成朋友?
云中鹰恨铁倾城不理解自己,可是他又何曾了解过铁倾城?
他们只能算是萍水相逢,他们不能算是朋友!
已经很久没有别人再到这里了,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天鹰教的名字了。
梅花冲破北风的牢笼,傲然绽放。没有下雪,这里却白如锦缎,因为这里有梅花。
秋无毫背负着双手,凝视庭前花开花落。
尘封的大门被推开,厚厚的灰土漫天地飞。
进来的是一群身着飞鱼服、佩戴绣春刀的人。
秋无毫并不认识他们,却知道他们是谁——
只有锦衣卫才穿飞鱼服,只有锦衣卫才佩戴绣春刀!
为首的锦衣卫打开圣旨,宣读的时候面无表情。
秋无毫跪在地上,表情严肃。
只是他的儿子嘴角却挂着一丝笑,一丝得意的笑。
他们宣读完,就风一般地离去。他们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秋风寒,也就是秋无毫的儿子,笑道:“您又官复原职了,看来六扇门还是离不开您!”
秋无毫闭着眼睛,似乎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十五年前他曾做过六扇门总捕,只两年便被人取代。无官一身轻,从此他过着清闲、淡泊的生活。在这十三年里,唯一陪伴他的就是秋风寒。
秋风寒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是十五年前他上任的那一天捡的一个弃婴。那年他三岁,风很大,天下着雪。若不是秋无毫,秋风寒早已冻死在冰天雪地,被大雪掩埋。
秋风寒依稀记得那一天,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当他差点被积雪吞噬的时候,路过的人只是向他抛去冰冷无情的眼神,没有人肯救他。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向他伸了过来。而晶莹的泪珠湿润了他的眼角,他感觉自己的血也是暖的。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流泪,也许是唯一一次。他走出雪坑后,就跟着那个人去了京城,梅花庄——昔日的天鹰教。
这十几年来虽然他过得是清贫的日子,秋无毫没有钱,也没有女人,甚至不能为他谋取一条好的出路。但是他从不抱怨,也从不抱怨,也从不挑剔。一个勉强能吃饭的人肯抚养一个孤儿一辈子,这个孤儿还有什么话可说?
秋风寒曾经想过,如果在这世上有他的亲生父亲还存在,他也会为了秋无毫杀他的父亲。
很长时间的沉默。
秋无毫道:“收拾完东西,我们就去六扇门。”
秋风寒点了点头,秋无毫的话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在他眼里就是命令。
月夜,城南老屋。
自从城南阿杜死在黑莲教手里,这里就变成了荒宅。阿杜活着的时候晚上一向是灯火通明,只是那已成为过去。院子里满是荒草,枯黄的草。虽是冬天,风吹过仍有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铁倾城站在破墙下,似在等人。
“你来了。”院子里竟走出了一个人,那人脸上还带着笑。可是铁倾城来的时候,为什么没看到院子里的人?
铁倾城凝视着那人,却看不清他的脸,他只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那人微笑着道:“你明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还要来?”
铁倾城没有回答,他反问道:“江碧君呢?”
那人道:“不知道。”
铁倾城冷笑道:“既然她不在,我只好走了。”
“你以为你走得了吗?”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剑,凌厉的剑光似闪电般劈开夜空的黑暗,剑刃如赤练蛇的信子般刺向铁倾城的咽喉。
如果是别人,恐怕此时已死在那人的剑下。只可惜那人的对手不是别人,是铁倾城。
铁倾城纵身跃入院子的时候,那人的剑还没睡收回。
他本想笑那人出剑太慢,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一种莫名的压力向他袭来,就好像秃鹰抓住了他的心。
因为他看到院子里的荒草中站在一个人。
那人就站在他的对面,可他却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却无法湮没他的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