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鸿本来想跟他打招呼,但是灰袍人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从步入林子开始,目光就一直定格在思落涯的巨石。在他的眼中,就好像世界上只有铁倾城一个人。云中鹰站的地方离他们并不近,但是无形之中仍然感觉到一阵杀气。杀气不是来自铁倾城,而是铁江虎。一个人若是一出现就带着逼人的杀气,那么这个人即使不是高手,也相当可怕。
很多人的眼中都有杀气,不过那种杀气是冲动而又疯狂的。铁江虎眼中的杀气并不疯狂,但是却霸道。一般人要让他盯着,岂非很容易疯掉?
铁江虎的名字带虎,人更像一只猛虎。即使是真的猛虎,也没有铁江虎可怕。
寒冰烈火一出掌,对手非死即残伤!
云中鹰曾经听说过这种掌法,他知道中了寒冰烈火掌的人。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冷若赤身于冰窖,热如置身于火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不由自主地为铁倾城的性命担忧,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其实并不可恶,起码铁倾城比覆雨魔君可爱的多。可他却不能救他,因为他也没有把握接的了铁江虎的寒冰烈火掌。
一想到铁倾城将要惨死在铁江虎掌下,笑群雄突然感到很兴奋。若是亲眼看到铁倾城的脑浆顺着铁江虎的手掌流下来,他可能睡觉都会笑醒。笑群雄不希望有一个比极乐天更强大的组织存在,所以他更希望铁倾城死。一个人轰轰烈烈地出现,也应该轰轰烈烈地倒下!
一阵风吹过,卷起的枯叶漫天地飞,遮住了铁倾城的眼睛,他伸手去揉眼睛。
铁江虎就在这一瞬间出手,他的身子从地上一掠三丈,悬在了半空。他一掌打出,飘舞的枯叶竟变成了粉末。他这一掌击出的时候,竟有很多人听到了雷声!
寒冰烈火一出掌,对手非死即残伤!
这一掌快似闪电,这一掌让人眼花缭乱。当对手骨头的碎裂声掩盖秋日的风声的时候,在铁江虎听来是不是一种享受?他也许习惯了倾听别人骨头碎裂的声音,也习惯了看别人在地上连滚带爬、哭爹喊娘的样子。
“铁倾城,你爹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也是!你们父子根本连做我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铁
江虎的心声,也是他此刻最想说的话。
他忍不住笑了,他现在很少笑,只有在醉莲满足自己的时候,他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是不是在他的心里,杀人的感觉已如同上床一般?
但是他的笑容骤然凝结,身子也已僵硬。他击出的手掌,竟不停地颤抖。
他那一掌明明可以击中铁倾城,却偏了半寸。他击碎的,竟然是铁倾城背后那棵石缝间的枯树。
铁倾城还是站得那么稳,他的目光依然平静如水。
“你慢了!”铁倾城道,“也许你真的老了。”
铁江虎的表情就如同喝了洗脚水一般,他的目光中满是痛苦之色:“你刚才为什么不杀我?你应该知道杀我的机会不是很多。”
铁倾城淡淡地道:“我刚才杀了你,你一定会不甘心。我没有杀你,是想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他看了眼云中鹰,笑了笑,道:“能不能借你的剑一用?”
云中鹰点了点头,他抽出剑递到铁倾城手里的时候,目光中带着几分尊敬与欣赏。
若是铁倾城已死在寒冰烈火掌下,他会不会有同样的感觉?
铁倾城接过剑,道:“我这次用剑,你随便用什么。”他的目光还是那样的平静,但是这平静的目光中,竟带着种无形的慑人魂魄的杀气。
铁江虎的眼中有如喷出团团火焰,他凌空翻腾,霎那间已攻出七七四十九掌。他确信这世上没有人能接的了他四十九掌,四十年前的武林神话陆刚也不能。他不仅每一掌都是杀招,而是抢占了先机。无论谁被寒冰烈火掌压制,都会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云中鹰清楚地看到,铁江虎的左掌周围是冰的颜色,而右掌则如火一般红。莫非他的掌法,已步入巅峰?
突然,剑光一闪,那冰的寒与火的烈竟完全不见。剑只差半寸就刺入铁江虎的咽喉,但是铁倾城却不再向前。
铁江虎感到苦水已涌上了他的咽喉,他的胃已痉挛,似将呕吐。
铁倾城的目光如刀,逼视着他道:“我这一剑,比当年的落鹰利又如何?”
铁江虎没有说话,他仿佛已说不出话来。沉默,也许是最好的回答。
铁倾城仰望着天,天上云卷云舒。
他转过身去,面对着悬崖,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流泪。
“十八年了,这一天我等了十八年了!十八年前你当街羞辱铁无断,十八年后他的儿子回来了!当年的耻辱,此刻已完全洗清!铁无断虽然倒下了,但是他的儿子站起来了!他的儿子就是他生命的延续,就是他的灵魂!铁无断的尊严,不容侵犯!”
这些话一直藏在他的心里,他过去没有说,现在也不会说。有些话,是谁都不能告诉的。
铁倾城突然沉下脸,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铁江虎感到吃惊,道:“你就这样放我走?”
铁倾城道:“你不配死在我的剑下,你不配!”说罢,他转身走到云中鹰面前,将剑递到了他的手中。
云中鹰接过剑,默默地插在背后。他明白,若是以命相博,铁江虎早已死在铁倾城的剑下。冷汗从他的手心沁出,他想到了那天在玉柳楼,倘若真的交手,谁又能保证,血溅玉柳楼的不会是他?
几乎所有人都默默地离去,只剩下铁倾城、金木、天方、水生、云中鹰、江碧君。
铁倾城忽然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云中鹰没有回答他,却反问道:“你也学剑?”
铁倾城道:“我只用剑,并不学剑,更不是学剑。”
云中鹰深沉地道:“剑是剑客的生命,人在剑在,剑亡人亡。”
铁倾城勉强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剑是你们的生命,不是我的生命。剑只是我的工具,工具没有生命。”
“对剑不痴迷的人,不可能练就这么快的剑。”云中鹰的眼中竟带着惋惜与不解。
铁倾城没有回答,他也不必回答。在每个人的心中剑的地位是不同,正如每个人的心不同。
风依然凛冽,山崖上,仿佛只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