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道:“你难道忘了柳无为是怎么死的?燕霜岂非不如他?”
铁解捋了捋胡须,目中充满了钦佩之意。
他本是长者,但在那人面前,就好像自己只是个新初入江湖的新手。
那人又道:“你可知世上有个人叫云中鹰?”
铁解道:“我知道他的剑很快,他的剑法很高。即使白衣神剑薛怀礼,也败在了他的剑下。”
那人的脸沉了下来,道:“我不是要问你的剑,而是问你他是一个什么人。”
铁解道:“不清楚。”
那人道:“你要尽快查清他的底细,因为他很可能是我们的敌人。”
铁解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八角亭中只剩下他和青衣人。
青衣人一脸肃然,道:“云中鹰的底细,为何要他去查?”
那人狡黠地笑道:“云中鹰是什么人,我比他清楚。我只不过想知道,铁老头对我是否忠心。”
青衣人道:“云中鹰若是你的敌人……”
那人打断了他,道:“有人会帮我解决他。”
青衣人问道:“谁?”
那人缓缓道:“雾中鹤!”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乳白色的晨雾弥漫。
雾中的一切都仿佛缥缈在云里,雾中的一切让人捉摸不定。
雾里的花非花,雾里的树非树。
雾中的野猪林就好像一幅水墨画。
雾里的思落崖却还是思落崖。
断肠人嗅着空气的清新湿润,在磨他的飞刀。
江湖人岂非正如他手里的飞刀,时刻要保持锋利?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炽红如金。
雾已散尽,一切仿佛被水洗过。
红云打来的酒就放在他的身边,恶鬼的尸体已被抬走,恶鬼那污浊的血也已被洗去。
断肠人斟了一怀酒,递给红云。
红云眨着眼,道:“你要我喝酒?”
断肠人道:“你可以与云中鹰喝酒,为什么不能陪我喝酒?”
红云在笑,孩童般天真烂漫的笑。
她忽然发现断肠人并不是别人想像中那么冷漠、那么难以接近,她反倒觉得这个人很有趣。
红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通常让女孩子喝酒的男人,都希望女孩子喝醉。”红云的眸子变得很亮,“可是你绝对不可能灌醉我。”
断肠人没有说话,继续喝酒。
他的眼神空洞,不知为什么总望着西方。
难道他是从西面来?他的家在西方?
红云没有问,她就算问断肠人也不会告诉他。
她想拿他当朋友的时候,却又发现他还是那么冷漠,那么难以接近。
她的热情就像一个火把,而他却是一座冰山。区区一个火把怎么可能熔化整座冰山?
红云又忍不住笑,她笑自己,也笑断肠人。
别人是喝得酒越多眼睛越黯淡,她却是酒越喝多眼睛越亮。
很少有女孩子喜欢喝酒,尤其是竹叶青这样的劣酒,她却是个例外。
飘荡在空气中的不但有酒香,而且还有杀气。
杀气不是从断肠人身上传来的,而是从野猪林飘来的。
十八个长相各异的骑士,十八匹马,十八种兵器,盏茶工夫已来到他们面前。
他们的目光如刀一般,森寒、凌厉。
红云问道:“你们是谁?”
“天山十八骑!”
红云心头一震,手中的酒杯脱手,“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我们是来杀你们的。”虎面骑道。
他们都戴着野兽的面具,红云看不到他们的真面目。
红云指着断肠人道:“他的飞刀可以轻易杀掉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虎面骑大笑道:“他的手里只有一把飞刀,而我们有十八个人。”
十八个人打一个人,胜算自然大些。
何况这十八个人不是普通山,他们是天山十八骑。
三年前他们十八个人,十八匹马,十八种兵器,纵横天山无人能敌。就连盘踞在天山多眼的碧眼大盗,也死在了他们马下。甚至天山脚下的虎豹帮,也被他们踏平。
虎面骑又道:“思落崖上不应该只有你们两个人。”
虎面骑奸笑道:“还应该有云中鹰。”
蛇面骑道:“听说他出手很快,我们想见识见识。”
红云摇了摇头,道:“他还没有回来。”
鼠面骑不屑地笑道:“他幸好没有回来,否则今日他就会血溅思落崖。”
狮面骑吼声如雷:“我们天山十八骑要杀的人,就只有死!”
他的话音刚落下,人也翻身落马。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已不能喘息。
他的咽喉处,竟然插着一柄小刀!
断肠人已不再磨刀,他的手中没有飞刀。
这人出手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有看到?
是他们疏忽了,还是飞刀掷出的时候本来就无声无息?
十七骑的愤怒从惊恐多一分,所以十七种兵器已闪电般刺向断肠人。
若是断肠人被他们刺中,就必然变成马蜂窝。
他的退路已被完全封死,似乎他一动就死。
但是他却迎着虎面骑的长戟扑了上去,青碧的弧光一闪,虎面骑的头已滚落在地上。
鼠面骑还没有回身,就仰面倒了下去。
他的咽喉上多了一个血洞,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断肠人站在马背上,手里拈着很多折断的树枝。
十五骑勒转马头,手中的兵器狠命向他扎去。
雾一般的魅影闪过,他们居然在同一瞬间翻身落马。
断肠人掠下马背,发现他们的咽喉上有一处狭而长的伤痕。
那伤痕像是柳絮,那剑法赫然就是——
逍遥柳絮飞!
可惜那人却不是柳无为,因为柳无为已死。
可是天上除了柳无为,还有谁能使出这快得不见踪影的消遥柳絮飞?
少年站在马群中,似雾一般若隐若现。
红云只看到他似雪的白衣,寒光闪闪的剑,却看不到他的面目。
这少年是谁?为什么要救他们?
少年手中的剑轻轻一挥,骏马惨叫一声,似山崩般裂成了无数块。
风中弥漫着血腥气,令人作呕。
马已倒下,少年却仍似标枪般站得那样直。
红云看到他英俊的面容,却感觉浑身发冷——冷汗已湿透了她的衣服。
这英俊的少年,怎么有如此辛辣的剑法?
这英俊的少年,为什么连马都不放过?
少年的目光冰冷如霜,一字一字道:“云中鹰何在?”
红云颤声道:“他……他还
没有回来。”
少年冷冷道:“那我只好杀了你们。”
他既然是来杀他们的,为什么又要救他们?
“我杀他们,是因为我觉得你们不应该死在鼠辈手里。”
少年没有说出来,但他的眼睛却告诉了红云。
红云仿佛从梦中惊醒,突然道:“我见过你,你是雾中鹤!”
少年没有否认,他没有理由否认。
雾中鹤在一年前就已失踪,现在为什么又突然出现?
她刻雾中鹤在武林大会败给独孤星后精神崩溃,现在为何又仿佛恢复了昔日巅峰时的状态?
她已感到了雾中鹤身上的杀气,如同一根根针刺入她的骨髓。
雾中鹤逼视着她的眼睛,她觉得浑身冰冷,就好像赤身卧在冰窑里。
“银鹤飘雪九九八十一式,雾中鹤!”
断肠人刹那间已挡在了红云面前。
他们对视着,目光就好像刀剑的对决,又仿佛阎王与死神的较量。
难道他们本身,就是死?
“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我也是。”
他们的心声只有他们听到,红云听到的只有风声。
“我的飞刀一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断肠人死灰的眼睛盯着雾中鹤,他的话不必说出口。
因为雾中鹤能听到他的心声,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只是断肠人的眼睛里没有生命,他的心早已死。
而雾中鹤冰冷的眼神下竟有一团滚滚燃烧的火焰,他已死的心却复活。
“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但雾中鹤不是凤凰,他是鹤,杀人的鹤。
“我的剑一出手,结果就是死!”
他也没有说出口,但断肠人却已听到。
秋风萧杀,残叶潇潇。
空气中还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尘埃满天飞扬。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1”
他们这一战,只能有一个人活着。
因为他们的出手必尽全力,他们出招绝不留情。
他们必定以命相搏,所以他们对决一定要有一个人流血!
“不是你的血,就是我的血”
这是他们心同的声音。
雾中鹤瞟了一眼断肠人的手,道:“你没有飞刀?”
断肠人道:“飞刀已在。”
雾中鹤道:“飞刀何在?”
断肠人道:“刀在心中。”
心中的刀是杀不死人的,杀人要用真的刀。
但是断肠人的手里没有刀,只有树枝。
树枝已飞出,化作一道飞虹,直射雾中鹤的咽喉。
断肠人出刀,从不失手!
雾中鹤岂非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