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二)(2 / 2)

此时萨日娜憋不住了:“什么叫老天爷站在我这边?”

说起来十分残酷,老天爷站在萨日娜这边的表现,其实是顺治还没成功废掉第二任皇后时,皇四子就夭折了。

不仅如此,几年后董鄂妃和顺治相继去世,萨日娜年纪轻轻就成了富贵小寡妇。

只是这些变故来得残忍,孟婧没办法直接说出来,她只能神秘兮兮地说:“老天爷让你绝地逢生,你永远是本朝的皇后。”

萨日娜没有继续追问,既然孟婧不愿意将具体的细节说出来,那她再问也无益。

顺治十四年十月,妙璇生下皇四子。

孟婧虽在宫外,但对此事也十分清楚。因为皇四子出生没过几日,顺治就大张旗鼓,接受群臣百官的朝贺,不仅如此,还颁布了大赦天下的诏书。

孟婧在心中琢磨着妙璇生子的事。

顺治如此大张旗鼓庆祝妙璇生下孩子,显然是要拿这个孩子大做文章的。

她眯着眼,感受着身旁的福全和玄烨疯跑玩耍。

“皇上啊,您的小算盘,可打不了多久了。”她一边伸懒腰,一边嘴里嘟嘟囔囔。

苏日古嘎收了之前的教训,收敛了许多,开始学习汉字,尝试用书本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避痘所的院子中央,孟婧躺在贵妃榻上,眯着眼享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孟医女,太后今日身体抱恙。”高太医从外头进来,对孟婧恭敬道。

孟婧缓缓睁开眼,伸了一个大懒腰,语气淡定道:“进宫吧,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二人坐上入宫的马车。

高正宁忍不住提问:“听说太后此番病得有些严重,你不担心?”

孟婧转过头,看了高正宁几瞬,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傻乎乎的高正宁不明白孟婧的意思,还继续用好奇的目光盯着孟婧。

孟婧此时骂人的心都有了,她目视前方,避开高正宁愚蠢的眼神。

“孝庄太后辅佐了几代君主?”她没好气地开口。

高正宁挠挠头:“两代啊,顺治和康熙。”

孟婧气急:“你都知道她要辅佐康熙了,那你告诉我她能有什么事?”

高正宁这才抠了抠手心:“好像是这个理。”

孟婧又为高正宁的傻叹了一口气,随后安排着:“今日除了探望太后外,我们还要去看看佟佳福晋。”

虽然高正宁不知道孟婧去探访佟佳福晋的用意,但孟婧一向运筹帷幄,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

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孟婧和高正宁抱着药箱进入慈宁宫。

令孟婧震惊的是,伺候在太后身旁的,还真是妙璇。

历史上,顺治要废掉第二任皇后的理由就是太后有疾,是董鄂妃和他本人侍奉左右,而皇后“不孝”,并未前往慈宁宫照顾太后。

之前孟婧以为这只是个托词,却没享到,顺治如此狠心,竟真让刚生产不久的妙璇去伺候病人!

孟婧虽然嘴上不提及,但心中却难免着急:

【这顺治疯了吧!妙璇的产伤还没好,就让她来受苦受累!】

妙璇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忙回头查看。

虽然孟婧一身医女打扮,但妙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此时太后正睡着,孟婧忍着心中的不满,让高正宁守在太后屋里,然后自己上前将妙璇拉到了院外。

二人在宽阔的院子中站定,看着妙璇苍白的脸色,孟婧鼻子酸酸的。

“皇贵妃可还安好?”她声音细微地询问。

虽然已贵为皇贵妃,但妙璇依然在这宫中小心翼翼地活着。

怀孕前,她每日前往慈宁宫侍茶,太后对她的勤劳与贴心颇为赞赏。

“本宫……还好……”她结结巴巴地回答。

孟婧心中难过:

【这样犹犹豫豫的回答,想必就是不好!】

听到这处,妙璇低下了头——她确实不好。

实际上,她的产伤,是现在所有后妃中最严重的。

孟婧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董鄂妃宠冠六宫,然而在生下皇四子后直至去世,再没生下过一儿半女,反倒是顺治在此期间跟不少的妃子生下了孩子。

“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皇上要求你来照顾太后的!”孟婧问着,“我去帮你跟太后和皇上求情,你不能这样折腾你自己,你这是在毁你自己啊!”

妙璇咬咬嘴唇没说话。

孟婧见此情形,说:“好,我现在就去告诉太后。”

语毕,她就转过身要进入慈宁宫正殿。

但妙璇却一把拉住了她:“不!”

孟婧回头,忍不住告诉她:“皇贵妃娘娘,您这样糟蹋自己,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妙璇却无奈告诉她:“是皇上要我来的。”

孟婧终于明白,妙璇也是身不由己。

“你愿意吗?值得吗?”孟婧轻声问。

妙璇看着当初的恩人,袒露了心声:“我的生母是汉人,母亲走后,父亲娶了大户人家的女儿,我在府上就是个累赘。皇上给了我机会进宫,让我坐上贵妃之位,让我母亲的牌位进了祠堂,我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我必须为皇上付出一切。”

孟婧听了她的叙述,也明白了许多。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自己这样,有爱就能爱,有恨就能恨。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孔四贞那样,有与男子一较高下的气概。

妙璇的人生在母家时不能自主,嫁进宫里,同样不能自主。

她没有退路,只能如履薄冰,让顺治喜爱自己,让太后喜爱自己。

孟婧心中五味杂陈,顺治是她的天,自己又怎么劝说妙璇,反抗自己的天呢?

顺治许她皇贵妃之位,或许还许了她皇后之位,而她一介医女,能许妙璇什么?健康的身体吗?想想都好笑。

“那还望皇贵妃娘娘保重身体。”孟婧声音中充满了心疼与无奈。

妙璇也点点头:“谢孟医女关心,我会注意的。”

二人再次回到屋内。

经高正宁诊断,太后的身体确实不太好,需要将养许久,还需要长期吃药。

孟婧陪着太后聊了一会儿,疲倦不堪的太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妙璇继续留在慈宁宫伺候,而高正宁和孟婧则动身前往另一处。

“高太医,依你所见,太后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孟婧询问道。

高正宁皱着眉:“大概率是呼吸道感染导致的全身症状,现在看来还在急性发作期,如果不伤及性命的话,还是得养好几个月才能恢复正常。”

“慢性支气管炎?COPD?”孟婧猜测着。

高正宁摇头:“如果按现在的医疗水平来看,太后还能活这么久,肯定不是COPD,估计是慢性炎症一类的。”

孟婧这下也放心了,随后她向身后陪伴的太监说:“我们先去一趟坤宁宫。”

虽然孟婧只是一个医女,但她时常带着两位小皇子进宫跟太后会面,久而久之,大家也知道她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对她也是礼待有加。

然而这次,一旁的太监却为难起来:“皇上下令,让皇后娘娘禁足。”

孟婧一惊,忙站定,面相太监询问:“什么?太后抱恙,禁足皇后?”

太监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宫里人其实多多少少都明白皇上的用意。

皇贵妃生了儿子,皇上又一直不喜欢蒙古后妃,如今便是趁机让皇贵妃侍疾,之后好将她立为皇后。

孟婧咬咬牙,没将心中的愤怒说出来。

她平复了情绪,对太监说:“那去一趟景仁宫,三皇子有话捎给佟佳福晋。”

太监见孟婧不再纠结坤宁宫的事,忙抬起头回答:“嗻!”

*

太监陪伴太医院的医生,原是为了避嫌,孟婧是女医,便不需要太监跟着。

景仁宫内,孟婧和佟婉兮面对面坐着。

佟婉兮泪水涟涟。

“娘娘您知道吗?皇上说妙璇的孩子是他的第一子,那我的玄烨算什么?”

孟婧知道佟婉兮肯定会在乎这个说法。

在中原王朝中,一般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也就是说,唯独皇后的孩子,能够被称作嫡出。

但满族的婚姻系统,嫡福晋、侧福晋、大福晋生育的孩子都能继承父亲的衣钵。

清太宗皇太极有两位嫡福晋,第一位嫡福晋生第三子洛博会,而第二位嫡福晋乃继室,她的儿子就是鼎鼎大名的豪格。

后头便是豪格与多尔衮争权,最终夺得皇位的福临,只是四妃之末的庄妃生下的皇子。

所以,按照满人的观念,妙璇的孩子就该是皇四子;按照中原的嫡庶观念,妙璇的孩子就只能算作庶子。

如今,顺治称妙璇的孩子为第一子,恐怕是对中原文化中的嫡庶理解有些偏颇。

佟婉兮继续哭着:“皇上还为了这孩子大赦天下,我们玄烨……”

孟婧明白,当初佟婉兮进宫,也是备受宠爱,如今顺治移情别恋,她心中自然是不甘。

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孟婧对她争风吃醋的说法感到有些厌恶。

她皱着眉,面露不喜:“佟佳福晋,我说过多少次,玄烨是你的福气,是大清的福气,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佟婉兮听了这话,更来了劲:“可是玄烨一出生便被送出宫,妙璇的孩子却能养在身边,这一看就是要将那孩子立为太子!”

孟婧此时也发起了火:“佟佳福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你还不懂吗?两年前你受宠,如今妙璇受宠,还没得到教训?这小小的孩子刚出生,承不承得起这份宠爱还另说。你自己每天唉声叹气的,到时候福气落到玄烨头上,你这额娘能不能接得住还是问题!”

佟婉兮听了这话,立刻噤声。

是啊,两年前她是多么风光无限?可如今自己这景仁宫却冷冷清清,再不复往日的热闹。

“可是……”她还是想确认玄烨的“福气”。

孟婧却开口打断她:“别可是了,你只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少些忧思,等着享你儿子的福就行了。”

再多的孟婧也不能说出口,若将“皇四子活不长,皇上死的早,玄烨能继位”这样的话说出去,别说她的舌头,她的脑袋都不一定保得住。

孟婧本想一走了之,但她来景仁宫还有另外的事。

她找佟婉兮要了纸和笔,快速在纸上写了点什么,待字迹晾干后,才折起纸条离开景仁宫。

门外候着的高正宁和太监看见孟婧出来。

高正宁忙迎上前:“我们出宫吧。”

太监也准备送二人前往神武门。

但孟婧却摇摇手:“等等,我要去一趟坤宁宫外头。”

太监为难道:“这…这……”

孟婧胸有成竹地命令:“公公不必担心,我只是去转转,有什么事,追究我就行了。”

其实公公也早已认出这位孟医女就是静妃娘娘,她这背景,也不是一个小太监惹得起的,于是小太监也只能哭丧着脸,跟在她后头,来到了坤宁宫的围墙外。

孟婧在坤宁宫里住了两年,可太熟悉坤宁宫的构造了。

萨日娜被禁足,想必就是被关在了东暖殿内,门外由太监把守。

孟婧走到东暖殿的围墙外,将纸条揉成一团往窗户的方向一丢。

“走吧,没事了。”

说完这话,就走在前头,带着高正宁和小太监离开。

东暖殿内,萨日娜看见一个纸团从墙外直直砸向自己的糕点盘内。

先是一愣,接着心中带着疑惑打开纸条,只见上头用蒙文写着:等。

“姑姑……”萨日娜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这一定是姑姑。

“姑姑!”萨日娜冲向门外,可是门外只有看守的太监。

她冷静下来,分析着当前的局势:自己现在还在被禁足,姑姑肯定也进不来,既然姑姑让自己等,那就好好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