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杀人(2 / 2)

宫纪正低着头,没有看到乔安娜和松枝的容色。她听着乔安娜的话,心脏饱胀如盛满雨水的伞。

估计是出现了焦虑障碍。宫纪这样想了想,拿犯病作借口,顶撞乔安娜:“可是,爱人也会相互背叛呀?爱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她就差没有直接说:指的就是波本和实验室里的那些流言。

甚至于——未来乔安娜和松枝对她的背叛。

“那些互相背叛的人应该把爱刻在骨头上面,让灵魂的耸动和身体的本能融为一体。”

乔安娜如同在看玩笑,又像是没有。她神色如常,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小纪,爱最恐怖,也最圣洁。”

“可是,怎

么把爱刻在骨头上面呢?”

宫纪也开玩笑:“我要爱一个人,我想要爱人永不背叛,那么我要把他的骨头抽出来,在上面镌刻爱意,雕琢感情。这样的话,他不就死了吗?只留给我一具漂亮的骨头。”

“是啊,她已经死了,你爱的人已经死了。”乔安娜的声音忽而像从钢铁深处冒出来的吐息。

“由我一手缔造的灾难重新唤起了我对将死之人的爱,我要用尽所有力气赎罪,我不再背叛她。”

他们在监视器的注视下说完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乔安娜和松枝不能为宫纪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他们也就随随便便聊天,这些天马行空的话题里或是包含一些对宫纪有用的信息,或是触及到两人的神魂骨肉。

离24点还剩十几分钟,乔安娜邀请宫纪跳舞。

宫纪把乔安娜拥在怀里,在实验室跳一首无声的曲子。她看到乔安娜闭着眼睛,灵魂在她身体里下沉,而宛如婴儿的睫毛在薄薄的眼睑长方颤动。

仿佛一首大乐在乔安娜脑海中奏响,她的嘴唇轻轻翕动,扬起手臂时宛如天鹅在撕扯翅膀。

松枝雅也悄声退走。在轻俏舞步中,宫纪拥着乔安娜旋身半隐入黑暗。

乔安娜在黑白交接处展臂,她的金发在飞舞,她的骨头在发光。

这一时刻,宫纪终于察觉出了乔安娜和其余研究人员的不同之处。在这个科学家的乌托邦里,每个人都像得了狂症,而乔安娜的癫狂来自她生命中的哪个部分,宫纪暂时还不知道。

分针同时针重合,宫纪和乔安娜分开彼此,同对方屈膝行礼。

“你是不是想问松枝为什么捡起一个从别人口中剩下来的罐头铁盒?”

乔安娜善解人意,温柔敏锐。离开前,她叫住宫纪,回答了宫纪之前未能问出口的那个问题:

“松枝捡起这个罐头,和我留在第一实验室的理由是一样的。”

-

在见到波本前,宫纪又做了梦。

她梦见自己成为了绞刑架旁的那具尸体,被狂热的科学家们切开了头颅。那一刻,乔安娜的声音忽而响起,宫纪总是刻意忽视的问题重新浮出了水面。

在梦里,她终于明白地认知到:乔安娜是Gaea计划的狂热支持者,而松枝必然选择追寻乔安娜的脚步。

她是那个绞刑架旁边的头颅,她身边所有的恨意善意都来自周围这一群研究人员。

研究人员和实验体总有一天会互相背叛。

纯白和肮脏交织的画面不断旋转,宫纪重新坐回了食堂的桌前,她面前放着一个倒满蜡油的罐头铁盒。

那丛火苗在乔安娜的蓝色眼球里跳跃,而她的神色松怔而温柔。

宫纪宛如一个幽灵般站在乔安娜身旁,喊她的名字,触碰她的身体,乔安娜不为所动,安静地盯着一簇火焰。

火焰热烈地描摹她脸上的细纹。

最终,蜡油里的棉芯燃断,光芒倏然消失,乔安娜的眼睛也黯淡

了下去。

第一实验室里不分昼夜,光芒如潮水般无穷无尽,在这座钢铁光丛的暗面,乔安娜的骨头也在发光。

松枝将那丛发光的骨头抬到了绞刑架旁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举起了手中的锯刀。

……

宫纪睁开眼睛,猛然坐起身,盛亮的天光涌进眼球,她抬起头闭上眼睛,将生理泪水关在里面。

不到一秒,宫纪又将眼睛睁开,固执地让眼球接触日光。

她抬着头,生理泪水便顺着脸颊流淌,没入发间。

在视网膜的光斑中,她看到一只手递了过来,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波本的指腹燥热,按在脸上有着粗粝感。宫纪微微偏头,躲开了那只手。

波本一手撑在沙发背上,身体笼罩下来,替宫纪拭去眼泪的那只手无所适从地僵在半空。

等宫纪重新适应日光,想把挡在自己身前的波本推开时,她听到头顶上方一个轻浮的声音响起。

“下午好,宫小姐。”

波本穿着西装马甲,弯曲脊背挡在她面前,形成一块黑暗的影子,几束光尘越过他的身体,在布艺沙发上形成条纹光痕。

他垂眼看着宫纪,额前的金发在眉骨鼻梁处投下阴翳。

宫纪抱拢膝盖坐在沙发上,半睁眼睛看了波本一眼,作势就要推开他。

波本不容置疑地按住了她的手腕。

“你的眼睛还不能适应这里的光线。”波本动作强硬,语气却莫名其妙地软和了下来,“我没有料到你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或者你闭上眼睛,我去将窗帘拉起来。”

宫纪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你去拉窗帘吧。”

波本认命地起身,他没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的动静。

宫纪越过了他,像一个美丽的幽灵,几步跑到落地窗前,双手撑在玻璃上往下看。

她的眼睛发酸,眼泪如同溪丛淌下,却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这是一间酒店房间,位于三十五楼,透过落地窗,可以欣赏到绵延的楼际线。

此刻,宫纪一点都不想向不知道在哪里的警察同僚传递什么信息,她只想好好看一眼天空和城市。

波本离开又返回,递来一张纸巾。

“我睡了多久?”宫纪接过那张纸巾。

“从你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你睡了一个多小时。”波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们告诉我,你至少要睡到下午七点。”

“现在几点?”

波本专注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宫纪恼怒地转身,拽起他的手腕,挽起他的袖口,借他腕间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17:00,而她将在晚上22:00离开这个房间,到走廊尽头去。。

她还能在外面待五个小时,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日落和月升。

宫纪显而易见地心情愉悦。她在落地窗前坐下,打算安静地看一会儿冬日的太阳。

波本站在她身边,不依不饶地扰人清静:“你什么时候回去?”

“看到那几个摄像头了吗?”宫纪敷衍他:“一旦我说错了什么,就会有人冲进来把我们乱枪打死。”

“我挺想拉你一起去死的,但是第一实验室里还有一个秘密没有揭晓呢。”

“那桩凶杀案吗?”

“不止。”

波本轻笑了一声。

“你应该认识到……”波本慢条斯理地说:“他们把你送到我这儿来,是希望我能帮助你恢复一点记忆。”

“显然,你还不够格。”宫纪讽刺了一句。

“我确实没资格唤醒你的记忆。”波本在宫纪身边坐下,他挨得很近,气息覆盖宫纪的肌肤。

“既然如此,为什么向上面申请要来见我呢?”

宫纪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那些人说我七点钟才会醒过来,为什么六点钟我一睁眼,波本先生就站在我身边呢?”

“只是碰巧而已。”波本温声说。

宫纪也轻笑一声,她的目光描摹着面前这个人的身形,突然发现了他口袋里的烟盒。

她行动迅速,转手就把那盒烟抽了出来。波本的反应力也不弱,瞬间把宫纪的手腕压在了地毯上。

“你不是一个喜欢抽烟的人,为什么身上带着烟盒?”宫纪被波本压着手腕,手指却灵巧地撬开烟盒。她低着头,看不到波本晦暗的眼神,专心致志地对待手里的“新奇物件”,声音也如瘾君子般热切:“你可以借我一支烟吗?”

“你也不是一个喜欢抽烟的人,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要是在我那里带上十天半个月,也会尼古丁成瘾或是酒精成瘾的。”

波本松了力气,让宫纪的手指钓走那盒烟。

这时候太阳落山,流云彩光铺满灰色城市,半透明的月亮隐在青蓝天穹。落地窗玻璃被镀了一层暖光,宫纪微微凑过去,让波本为她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宫纪的面容在夕阳下散发光彩。她微微抬起脸,额头到下颌的弧度宛如纯白山脉。

“下午六点钟,我醒来的时候,你尝试为我擦去眼泪,手指是不是在颤抖。”她咬着烟,语气含糊而狡黠。

波本说:“那是你的错觉。”

宫纪孜孜不倦地试图确认一件事,她失败了,有些颓丧地沉湎在尼古丁中。

黄昏过去,夜幕在这座城市上方缓缓降临。

东京的天空里看不到群星,月亮升起来,孤独地悬挂天际。

宫纪忘掉了尼古丁,她站起来像个小孩一样,在落地窗前来来回回地走,月亮便也随着她跑动。渐渐地她有点累了,又或许是觉得这个行为幼稚,停下来时,她手撑着窗户笑了起来。

“我快要忘记月亮是什么样了。”

波本静静地陪她从午后到深夜。

意识到这一点时,宫纪突然不愿意执着于那个问题的答案。她转过身,弯起了眼睛,

对波本笑。()

这时候临近晚上十点,宫纪马上要离开了,波本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说:你拆开了兰萨德送给你的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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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着监控,剩余的话音被卷在口型里:“你把某个部件藏了起来。”

平静而温柔的氛围突然被戳破,一根刺就在这个时候扎进了宫纪心脏里。宫纪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她上前一步压近波本,一手拽着他的领口,“你想死吗,波本?”

在无所适从的愤怒中,他们突然挨得很近,呼吸骤然交缠在一起。在宫纪瞳孔里,波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就在这一刻,他难以抑制地俯下身,让一个吻落在了宫纪领口。

抽烟的人,手指和衣领处都会染上尼古丁的气味。

相同的烟草气味交缠在一起,宫纪怔然地后退一步。

挂钟敲过十下,从她来到这个房间开始,她一直试图确认的问题有了答案。

宫纪推开波本,朝门外走去。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波本追了上来。他站在门外,看着宫纪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身体反应不会骗你,一个人倘若暴烈地爱你,你一定能从他每一次呼吸中听出,从他每一块肌肉中看出。”

月亮沉在胃袋,星星在气管里上升,神经兴奋地跳动,一个秘密在她心脏上发芽。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再怎么努力呼吸也压不下如岩浆般翻滚的多巴胺。

他是爱我的。

宫纪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乔安娜。

再度从睡梦中醒来,还没熬到第一个明天,就在宫纪等待着分享秘密的这一个晚上,乔安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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