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沈舟然缓缓转动下面的托盘,隔着特殊玻璃凝视着在地下埋藏千年,又飘落异乡的精美器具,它古朴厚重,身上的矿化是历史留下的斑驳痕迹。

“早期人们在利用新的工艺材料制造器物时,非常依赖经验,会先对先前的器物进行摸模仿制造,青铜器的早期形制与陶器无异,在商代晚期才逐渐成熟,反哺陶器。”

郑老先生原本带笑的脸微微严肃。

这话一出来,他就知道这也是个懂行的。

周围小声交谈的宾客也安静了,看着台上的青年。

“这尊器皿三足,筒状腹为主体,前流长后尖尾,形制与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的陶爵相似,为青铜爵,按照《殷周青铜器通论》的典型分类法,属酒器部的盛酒器门。”

“整体形态匀称美观,器腹、双柱加长,视觉上更加协调,且兽面浮雕纹,嗯,就是饕餮纹,20元人民币上就有,形象更具体,塑形更强,整体更华丽,与西周早期出土的爵属同一时代。”

郑老先生听到这里,连连点头。

而郑枫宁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他目光撇向下面的梁思砚,发现他一动不动看着台上的沈舟然,眼神充斥着震惊之余,还有一些……迷恋?

这个发现让他如鲠在喉。

梁思砚中邪了吧?!

“要是朝代再晚一点,你们就看到它变成个小胖墩的模样了,”沈舟然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只有沈妈妈听懂笑了,其他人一脸懵逼的跟着笑。

他随口说了句,“这个纹样精致漂亮,修复后拓下来,复制成酒杯,或者挂件手链一类的都不错。青铜器的纹样都很精细,各有各的讲究,具有层次感和美观性,是非常不错的装饰品。”

在场众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听不懂,但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

这就是被知识洗礼的感觉吧。

就是不进脑子。

季淮站在后面,远远看着台上的人,眸光晦暗不明。

沈舟然,又对他展示了自己从未显露的一面。

就像一块蒙尘的璞玉,在不知何时竟然雕琢成了耀眼的模样。

梁思砚站在台下,这样想着。

跟他玩得好的朋友见状,酸不溜湫“啧”了声:“沈二少爷这是发达了,跟咱们这帮没见识的富二代不一个水平了。”

他倒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思砚把他这句话听到了耳朵里,沉默不语。

沈舟然说的东西他一个字都没听懂,知识过一遍脑子立马被扔出去。之前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家里有钱,就算不学无术也能做个富贵闲人。他自己也学了点投资炒股,不说技术有多牛叉,起码手头里也赚了点钱。

梁父梁母对他的要求不高,梁思砚对自己要求也不高,活到二十来岁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还嫌弃过沈舟然拿不出手。

但现在……

他看着台上好像在发光的沈舟然,

心情烦躁,

宴会都不想参加了,转身就走,连朋友在身后喊他都当听不到。

台上。

郑老先生抚掌大笑:“果真是强将无弱兵,千玥,你果然谦虚了。”

沈舟然摘下手套,朝他浅浅鞠了一躬:“只是略懂皮毛,在郑老面前卖弄了,您别见笑。”

看他不卑不亢的态度,郑老先生越看越喜欢:“沈家风水出贵子,两孩子都是顶好的。你最后说的那一句,说什么制成手链挂件?”

沈舟然:“对,做周边产品。”

“我在博物馆认识的一个老家伙正好有这种想法,说要打开年轻人的市场,让咱们老祖宗的东西不被丢了。你们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只是那家伙现在还在到处找人做设计呢,一直说效果图不行。”

“既然这样,郑老肥水不流外人田,让我弟弟去试试,怎么样?”沈骆洲半开玩笑,即便是面对比他高了两个辈的商业大亨也从容不迫,谈吐有度。

“哦?你连这个都能做?”郑老先生是真惊讶了。

沈舟然微笑:“略懂一点。”

郑老笑了:“哈哈哈哈哈,我是不信你的略懂一点了。”

沈骆洲说:“技术方面不用担心。能在选当音乐生后被美院教授追过来,问为什么不报美术类专业的,您说这懂一点是懂多少。”

他倒是毫不客气往沈舟然脸上贴金,给自家弟弟争取这个机会。

沈骆洲是个商人,他不会让任何机会从自己手边流失。

但沈舟然脸皮薄,他别过头去,刚才的从容自信隐隐裂开一角,脸上透出几丝红晕。

郑老先生看兄弟俩互动,慈爱笑道:“好,既然这样,小沈一会儿记得找我,我把那老家伙的联系方式给你,后面成不成,可就要看你自己了。”

沈舟然脸红也不忘道谢:“谢谢郑老提携。”

众人无不羡慕地看着他。

郑老先生深耕多年,关系人脉那可是数一数二的,能搭上他的船,这运气也太好了。

其中属郑枫宁心里最不是滋味,面上带笑,心里看着这兄弟俩一唱一和,气得握着栏杆的手不断收紧,却还要扬起笑脸恭喜:“没想到沈二公子果然厉害。”

沈舟然看他,也是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还要感谢郑公子。”

感谢他什么?

当然是谢谢他无端提到自己,白捡一个便宜。

郑枫宁瞬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太客气了,不用谢。”

说完,感觉身上一寒,发现沈骆洲也在看着他,遥遥冲他举了下杯,薄唇微勾,笑意凉薄。

等沈舟然下来后,身边瞬间多了不少夫人小姐,团团围住他。

“你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吗?”

“沈公子,我没听懂为什么说是小胖墩,你能讲讲吗?”

“小沈,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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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心里承受能力太脆弱了,我得跟那老家伙说一声,不能太为难人家。”

郑枫宁:???

为什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与此同时,沈妈妈拽着沈舟然进了个空房间,沈爸爸紧随其后关上门。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沈舟然知道这件事早晚会暴露,但没想到这么快,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效果更炸裂。

一路上他连郑枫宁的花圈长什么样都想好了,此时面对情绪激动的爸妈,却只能垂下眼,不知如何开口,抿起的唇角带着慌乱无措。

他下意识地想,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沈爸爸急得心脏病都快要犯了:“小乖,你说话啊!”

沈妈妈更是上前一把撸起沈舟然的衣袖和手表,在看清那道形状可怖的伤疤后,捂着嘴倒退一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沈舟然手臂落下,沈爸爸也看清了那道伤口,他嘴唇哆嗦几下,发不出声音。

沈舟然赶紧安慰,紧紧抱住沈妈妈,语无伦次:“妈妈别哭,你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们,我跟你们道歉,对不起,你别哭”

沈妈妈的手高高举起。

沈舟然下意识闭上眼。

可那只手最终没有落到他脸上,颓然垂下。

“到底是妈妈哪里做的不好,你要做出这种事小乖,你为什么要割腕,你说啊你就这么恨我们么”

沈舟然哪里还敢说理由刺激他们,只能一遍遍哄着劝着。

沈爸爸颤着声音问他:“这件事,你大哥知道吗?”

“大哥不知道,我也没告诉他。”

“放屁!”

沈爸爸那么注重仪态的一个人爆了粗口,手指指着沈舟然的左手腕:“你之前是不是戴着他给的手串?我记得清楚的很!”

沈舟然:“那是大哥之前送我的”

“胡说八道!他平时送你点什么东西,你第二天就要拿出来说道,之前送的之前不戴,现在又戴上了?”

“”沈舟然辩无可辩。

沈爸爸看他说不出话了,捂着心口闭闭眼:“你们俩你们俩真是我沈翊的好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跟我们说,合起伙来瞒着我们你们、你们真是”

看他脸色发青,沈妈妈也顾不得哭了,跟沈舟然赶紧找药:“老沈你别生气,别生气,先把药吃了。你心脏不好,千万别动怒,啊?”

沈爸爸吃下药去神色缓才和一些,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直喘气。

沈舟然茫然地站在那里,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嗫嚅道:“爸爸,你别生气。”

沈爸爸很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

沈妈妈一直帮他顺气。

恰好此时房门被敲响了:“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吗?”

侍者听到里面有动静,敲门询问。

声音把三人都吓了一跳,沈妈妈赶紧擦赶紧脸上的泪痕,用最镇定的声线说:“没事。”

侍者却不走,她听里面的动静不同寻常,怕出意外:“女士,您是需要补妆吗?屋里有化妆品,我帮您找出来。”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但这种宴会绝对不能洛人口舌。

沈妈妈快速对着镜子补了妆,回头看到垂手立在一边的小儿子,心底深深叹气,却没有心思计较了,满眼疲惫:“我跟你爸爸先回去,你下楼找哥哥,找到了就早点回家。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良久。

“嗯。”

侍者在想要不要继续敲门,门就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对夫妇,女士眼圈微微发红,却依旧妆容精致,衣衫整齐。

她面带微笑对侍者说:“麻烦了,能帮我们喊司机过来吗?我先生不舒服,想先回去。”

“好的,您稍等,这就联系您的司机,请问您车牌号是多少?”

沈舟然听着外面的交谈声,呆滞的站在那里,微仰着脸,目光无神。心像被谁掏空了,风呜呜地灌进来。

他想找一个人来责备、发泄,却找不到。

赤|裸裸的面对父母悲伤痛苦的眼神,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那种对他的失望,对他“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愤怒……

但能怪谁呢?

怪命运吧。

怪他是个早晚要死的恶毒炮灰,连亲生父母都抛弃他。

这一刻,他自我厌弃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沈舟然知道这样不好,这样不对,但身体像被一只手拽住,往下沉沦。

往日这种时候,沈骆洲都会及时岔开他的注意力。

但他不在。

沈舟然不愿再深想,他深吸一口气,拉下衣袖把伤口掩住,对着镜子重新整理好仪态。

侍者以为里面早就没人了,没想到过了会儿又走出一人。

她带着职业微笑询问:“先生,您——”

余下的话在看清那张脸时顿消,远看着那个身影离去,像溶解进一幅画里。

“怎么会有人”她轻声说。

怎么会有人,明明看上去好好的。

却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成千万瓣了。

沈舟然慢慢下了楼梯。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知道应该干什么,又好像不知道,只顺从本能行事,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前厅,目光茫然地搜寻熟悉的身影。

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哦,对。爸爸不舒服,妈妈说要先送爸爸回去。中途退场很不礼貌,他们要跟郑老先生打声招呼再走。

可是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

有人拉住无头苍蝇的他。

“你怎么了?”

沈舟然恍惚回头,反握住他拉自己的手。

季淮被不正常的体温冰得皱眉,看清他脸上神色后一愣,又问了遍:“沈舟然,你怎么了?”

沈舟然理智慢慢回笼,他抽手。

“没事。”他抿着唇,退后一步,冷然的神色覆盖住刚才流露的脆弱,一点点变成坚冰。

他低低重复:“没事。”

季淮的眉并未松开,任谁也看得出沈舟然此时状态不好。

“我说到处找不到你人,原来是在这里。”

秦霜鱼走过来,看着他们,嘴角虽然有笑意,却并不善:“喂,季淮,你怎么回事,说好听我弹奏的,怎么人消失来这里了。”

跟着来的有不少人,有人看到沈舟然跟季淮站在一起,纷纷露出别有深意的眼神,几位贵公子笑着调侃。

“季大少爷,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想跟自家小竹马联络感情早说啊,抛下秦少算怎么回事。”

“这可是钢琴演奏家都夸过的天才要给我们演奏,你不来我们都没有耳福。”

秦霜鱼笑骂了句:“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