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

顾战骁把该说的，都跟顾野说了，之后又问了问顾战云、顾战亭这边的审问进展，他就回主院了。

彼时，佟婳已经安顿好永亲王，回屋里了。

她坐在桌边上喝茶。

只是那茶盏，她端了许久，都没有喝一口。

顾战骁站在门口，没急着进去，而是远远的瞧着，他瞧得清楚，佟婳的小脸上，在昏黄的烛光映衬下，时而含笑欢喜，时而失落难过，表情不断变换。

乍见永亲王，猜到永亲王的身份，把话说开时，佟婳很平静。

顾战骁也以为，佟婳真的看的很淡。

他以为佟婳很冷静。

可现在再瞧，顾战骁却觉得未必。

佟婳的冷静，有一大半大约是装出来的，能见到永亲王，多了这么一个亲人，佟婳心里大约是高兴的，只是，永亲王和她娘的过往，也在她心里堆积了太多遗憾。大抵是有太多的情绪堆积在一起了，让她一时间无所适从。

现在她一个人，思绪乱飞，再不用顾忌旁人的感受时，她才能放松些。

她所有的情绪才能毫无隐藏。

欢喜、难过……

都在脸上。

抿了抿唇，顾战骁缓步进房，他把房门关上，这才走向佟婳。

听着关门声，佟婳也稍稍回过神来，放下已经凉了的茶水，佟婳起身，“你回来了？侯爷那边都安抚好了？跟他说了？”

“嗯。”

顾战骁揽着听话，轻声回应。

“能说的，都跟顾侯爷说了，他心里在意孩子，知道事情轻重，不会再往偏了想，去钻牛角尖了。”

“那就好。”

“顾侯爷我安抚好了，那你呢？”

揽着佟婳的腰，直接拉着她，让她坐到自己腿上，顾战骁和她面对面。

手，轻轻的抚上佟婳的脸。

顾战骁动作很轻，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似的，“婳婳，你开心吗？你不开心吗？能跟我说说吗？你别一个人撑着，你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安抚安抚你，好吗？”

顾战骁的话，像是一道暖流，在佟婳心里乱窜。

她轻轻抬手，搂住顾战骁的脖颈。

“我其实挺开心的。”

“是吗？”

“嗯，”佟婳点头，“我一直都觉得，身世如何我并不在意，可是，真当永亲王红着眼睛站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其实还是挺在意的。之前，我一直都觉得，有孩子，有你，有伯母和老太君，有你们在我身边，有你们爱我，我没什么可遗憾的。可现在瞧见了永亲王，心里空了的位置被补上了，我更满足，我是开心的。”

对上顾战骁的眸子，佟婳手臂微微用力。

她依靠着顾战骁，枕在她肩上。

“可我也难过。”

“婳婳……”

“永亲王跟我说，他去过锦城，那时候他距离找到我娘，大约只有一步之遥。可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我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错，可是每当回想的时候，我总不免觉得遗憾。”

她和顾战骁错过了五年，可是，她运气好，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顾战骁身边。

可她娘和永亲王，却没她这么幸运。

他们错过了。

一错过，就是一生，是阴阳相隔，再无可能。

佟婳垂眸，眼睛里带着一抹雾气。

“都说皇家薄情，可是，永亲王一生未娶，他为了几次惊鸿相逢，为了一场被人算计的荒唐，搭上了一辈子，他四海为家，不断寻找，他那么深情的人，老天……终究是残忍了一些。看着他那模样，想着锦城里那具被草草掩埋的尸骨，我所有的开心，似乎都是染着血噙着泪的。”

她恨。

恨老爷子，恨展家，他也恨佟肃年，恨他们龌龊肮脏的心。

话，佟婳没有说出口，但她的颤抖顾战骁都感受到了。

他能够理解佟婳。

抱着佟婳的手微微收紧，顾战骁抚着佟婳的脸，之后，他拿出了帕子，小心翼翼的给佟婳擦拭湿润的眼角。

“婳婳，阴阳相隔，已成定局，这事你我都无能为力，不论我们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是我答应你，这笔债，我一定让姓展的还，血债血偿，佟肃年欠你的，包括你曾经受过的委屈，我也会让他全都加倍的还回来。可是婳婳，我希望你不要难为自己。”

“我知道。”

道理，佟婳都明白，她其实并不需要人来安慰开解。

向前看这三个字，她也能做到。

只是一时感慨罢了。

握着顾战骁的手，枕着他的肩，佟婳微微舒了一口气，“顾将军，能遇上你真好，能在五年后再次遇见你……更好。”

“能听你说这话，老子心情也挺好。”

“你……唔……”

佟婳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顾战骁在她唇上浅啄了一口。

话，变成了浅浅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