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之时,项梁、项籍带着几名忠心耿耿的心腹侍从赶到了东海郡郡府。城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街上的行人面有忧色,愁眉不展,连生意都无心打理,时不时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摇头叹息。项梁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出大事了。恰好前方有辆马车匆匆驶过,车厢上的屈字家徽格外醒目和眼熟。“快追上去。”“找人打听打听。”项梁立刻吩咐。车夫是殷通派来盯梢的。这厮做贼心虚,怕自己有去无回,又担心项梁叔侄俩半途畏罪潜逃,故此派人沿途‘护送’。“驾!”
记住63xs马鞭挥舞,项家的马车很快追上了前车。“不知是屈氏哪位贤达在此?”“项梁有礼了。”屈家是楚地最为显赫的三大氏族之一,所谓的亡秦三户里就有屈氏一族,门第在项家之上。项梁态度恭敬,丝毫不敢摆架子。“原来是项公。”车帘撩开后,一位面相清癯,头戴高冠的老者探出头来,无奈地冲他行了一礼。“屈老。”项梁认出了对方。屈琮,芈姓屈氏的头面人物之一。通过察言观色,项梁明白对方很不待见自己,也不想跟项家有任何接触。反秦是所有楚人的共同志向,但具体怎么反,各自都有不同的主张。屈氏毫无疑问是曲线救国派。一旦始皇帝过世,扶苏登基,后宫内立刻变成郑妃一家独大。楚系外戚登堂入室,很容易复现秦宣太后时的盛况。芈八子以及两个弟弟芈戎、魏冉(异父同母),两个儿子公子悝、公子芾合伙把持军政大权。秦国民众只知有太后、四贵,而不知有秦王。这天下到底姓秦还是姓楚,还重要吗?项家与之相反,是铁杆的武装造反派。战场上失去的东西,必须从战场上拿回来。秦军再强,也阻挡不了楚人复国的意志。“不知项公为何阻我道路?”屈琮的眼神很复杂,态度十分冷淡。项籍眼神充满杀气地瞪着对方,恨不得上去拧下他的脑袋。“屈老可知东海郡出了何事?”“我入城以来,见民心不安,似有大事发生。”项梁耐着性子问。“昨日郡守府中的酒宴上,有人在鱼获中下毒,意图谋害太子殿下。”“幸亏发现得早,殿下平安无恙。”屈琮满怀庆幸地朝着郡守府的方向作揖。“项公,此事与你没有瓜葛吧?”“扶苏殿下乃是先王遗脉,楚人自当尊奉。”“若是有谁狼子野心,枉顾忠义,必遭天谴!”“百万楚民共击之!”他声色俱厉地喝道。项籍张嘴想反驳,被项梁用力按住了手臂。“项家世为楚将,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眼下屈氏这样的曲线救国派占了大多数,毕竟与秦军正面作战,实在需要不小的勇气。项梁在周围经过的马车里见到了很多熟悉的家徽,大概都是来探望扶苏,表忠心套近乎的。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事不可为。必须及早与张良划清界限,甚至迫于无奈时,说不得要借对方的人头一用了。你老老实实刺王杀驾,所有楚人都是你的好兄弟。行刺扶苏,别怪我们翻脸!屈琮审慎地打量着项梁,又委婉地劝诫提醒了几句,才吩咐侍从驾车离去。“叔父,这老贼欺人太甚!”“他当自己是什么东西!”项籍破口大骂,义愤填膺。“住口!”项梁威严地怒视着对方:“忘了你来之前答应过我什么?”“此时你眼盲、耳聋,未得准许之前,口不能言,耳不能听。”项籍拍着大腿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好好好,侄儿听您的。”“我此刻又瞎又哑,你只管杀人的时候唤我一声。”项梁也无奈。自家侄子勇猛无双,只是这顽劣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否则早晚要闯出大祸来。“走。”“去郡守府。”项梁冲着车夫吩咐道。——东海郡郡守府。众多甲胄齐全的士兵将府衙团团包围,连周围的民居、商铺、馆阁都被暂时清场。每个前来觐见的人都要受到严格的盘查,再三确认无误,且能找到担保人的情况下才能进入府中。扶苏闷闷不乐,长吁短叹。经过郎中的救治,郡丞、郡尉家中还是有三人被夺去了性命,其余妇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不好说。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无辜之人受害,他的心里非常过意不去。“殿下想开些。”陈庆浑身腥气,拎着只热气腾腾的海星过来。“项家就快来了。”“你瞧着微臣的手段,不出数日就能把张良给揪出来。”“除此祸患,江山大定。”扶苏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本宫心思烦乱,实在吃不下去。”陈庆不以为意地把海星收了回来,掰开它的外壳:“那微臣就自己吃啦?”“眼下除了鲜活海产,没什么还能放心吃进肚里的。”门外一人匆匆小跑而来。“殿下。”“项家家主项梁来了!”没有人能明白东海郡郡守的心情。只要项梁来了,就证明他绝不是图谋不轨,早有谋逆之心。就算被查证出确实有不轨之举,那也是在会稽郡发生的。跟我东海郡有什么关系?陈庆看到他那张灿烂的笑脸,差点被逗笑了。“来者可有项……籍?”此时项羽还未加冠,不能按成年人对待,所以称其本名项籍。“有!”“项梁携其侄一同前来。”郡守躬身禀报。“唤他们进来。”“准备酒宴。”陈庆语气清淡地吩咐道。“信儿,你注意些那个项籍。”霸王、兵仙在他的谋划下,就在今天这样平平无奇的场合相遇了。陈庆心里还有些小激动,匆忙整理衣冠。扶苏好奇地说:“项籍就是那位万夫莫敌的猛将?”“然也。”陈庆话音刚落,项梁叔侄一前一后走入庭院。不愧是武将世家,两人身高体阔,昂藏雄伟。项籍虽然走在后面,但是个子要比叔父高上半个头。他眼神桀骜,即使到了太子仪驾驻地也没有半点畏缩之色,就差把‘不服气’三个字写在了脸上。“来者可是项公?”陈庆给扶苏打了个眼色,主动上前迎接。“哎呀!”“好一员威风凛凛的猛士!”陈庆直接避过项梁,兴趣盎然地打量着项籍。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项籍心中略有不爽,但是看在先前夸他的份上,只是高傲地昂着脑袋,任由对方品评。“此乃幼侄项籍。”“您是陈府令?”项梁卑微讨好地笑着行礼。“我观你这侄儿胸怀大志。”陈庆指点着项籍的胸膛:“异日必然成就不菲。”“说不得我这府令之位,彼也可取而代之。”平平淡淡的话语,却在项梁叔侄二人心中掀起了滔天骇浪。项籍一瞬间浑身紧绷,下意识就想抡起拳头,以泰山压顶之势砸陷了陈庆的脑壳。“籍儿不可!”项梁自小抚养项籍长大,深知他的性情,故此下意识喊了出来。项籍保持着握拳的姿势,目光惊惧地盯着陈庆。彼可取而代之,怎会有第三人知晓?“项公,你侄儿的脾气有些暴躁啊?”“难道本官说错了什么?”陈庆玩味地笑着,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娘的,这厮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好险!他轻舒了口气,针锋相对地迎着项籍虎视眈眈的视线。看什么看!在你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了如日中天的我,该是你命中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