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下,支起一口大锅。几张破旧的桌案已经油腻得看不出本色。每逢锅盖打开,蒸腾而起的水汽中带着关中面食独有的香气,在空气中久久不散。“来三碗臊子面,三个锅盔,多加肉。”李左车在桌面上拍下九文大钱,冲着摊主喊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被陈庆挤兑了几句,他实在拉不下脸用狗肉招待宾客,把压在草席下的家底全部起出,总共剩了九个钱。正儿八经的酒楼食肆肯定是去不成了,只能来到附近的面摊凑合着吃一顿。“发了俸禄不得先还债吗?”陈庆戏谑地笑着,坐在对面的木墩上。韩信主动去拿了一碟咸菜。
x63xs“公子,让奴婢来吧。”香菱把碗碟抢在自己手中,语气温柔又体贴。“有劳姑娘了。”身边突然多出一名侍女,他浑身都不太自在。“汪,汪!”那条半大的黄狗闻到食物的香气,不停地在香菱脚边兜着圈子卖好。“老实点。”香菱轻轻用小腿推开它,手里拽紧了麻绳不让它乱跑。既然有人服侍,韩信便拖了个木墩在陈庆的身旁坐下。“多谢陈府令帮忙打发了那些人。”“欠多少钱,回头李某亲自给您送到府上。”李左车郑重地行了一礼,表达谢意。“何须挂齿,再说也未必真要掏钱。”“我让他们来领,敢不敢来就是另一回事了。”陈庆老神在在地说。“李大夫,在牢里的时候你我可是同案而坐,同盘而食,怎不见你如此拘束?”“是拿陈某当外人了吗?”他不禁好奇地问。“怎会如此。”“李某正是拿当真朋友,才以狗肉招待。”李左车不自然地笑了笑。两人的身份、地位、背景天差地别。在黑冰台大牢那种特殊的环境才不觉得见外。“那就好。”“不过这狗太瘦,留着给我侄儿牵回去看家吧。”陈庆笑着拎起酒壶,给对方添了杯浊酒。如此两人的生疏感才消散了许多,彼此间找回了些在牢中的熟络。“不知陈府令为何如此看重在下?”“李某资质平平,百无一用……”李左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庆打断:“李兄,你要再这样我可走啦?”他很快想明白原因所在。李牧除了北击匈奴,最大的战绩就是抗击秦军。仅仅肥之战中,一役就消灭了十万秦国精兵。两年后,又再次取得大胜,着实把秦国打得伤筋动骨。李左车作为后人,在咸阳不知与多少功勋武爵有着宿世仇怨,活得不小心谨慎一些能行吗?或许,他流连勾栏也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自秽手段。“这样吧。”“陈某请你来内务府做事也没有别的要求。”“我这侄儿是天生将星,乃是万中无一的良才璞玉。”“让他跟在你身边学些兵法韬略可好?”韩信挺直了腰杆,眼中满是不服气。虽然陈庆说有真才实学者,大多特立独行。但对方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唾弃。香菱双目熠熠,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原来自己选中的公子有如此能耐!“令侄如此惊才绝艳,下官岂敢厚颜为师。”李左车笑呵呵的拱手,也不着恼。“是吗?”“还钱!”陈庆一把薅过了他的领子,凶恶地说。李左车当面懵逼。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李大夫,你也不想拖欠嫖资,被人追债到家门口的事情被人知道吧?”“武安君一世英雄,怎会有你这样的子孙。”陈庆恶狠狠地威胁道。“小点声,小点声。”李左车听到他提起先祖的名讳,顿时紧张得东张西望。“你教不教?”陈庆疾言厉色地问。“呃……既然陈府令一定要如此,也罢。”“能学多少,全看令侄的本事了。”李左车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无功不受禄。陈庆先是把他从黑冰台大牢李捞了出来,又帮他还了嫖资。不论对方是有所图谋还是恰逢其会,这人情总是要还的。“李兄果然是敞亮人。”“来,我敬你一杯。”啪!陈庆刚松开手说了句客气话,没想到突然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李左车下意识抖了下,可脸上又不觉得疼。陈庆还未回过神来,刺耳的叫骂声已经从摊子的另一边传来。“你个短寿的,给脸不要脸!”“滚!”一名粗豪魁梧的壮汉骂骂咧咧,语气极为不耐烦。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帮闲,翘着腿踩在木墩上,一副混不吝的架势。挨打的人衣衫褴褛,身材干瘦,看样子是个苦工。他捂着脸红了眼眶:“路爷,您原本说这个月结的。小人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婆娘娃儿全等着吃饭。”“你再多嘴!”壮汉觉得丢了面子,抄起大碗作势要往他头上砸。韩信最见不得这种欺凌弱小之举,眉头一皱就要起身。“姓路的有麻烦了。”李左车叹息一声。陈庆立刻叫住韩信:“等等。”“李兄,你说那壮汉要死在此地?”李左车点点头:“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也是咎由自取。”韩信端详片刻:“恐怕未必。”“那人孔武有力,还有两个帮手。”李左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咱们静观其变就是。”陈庆也被勾起了兴趣:“好,就瞧个热闹。”哗啦!那苦工看来家里真有困难,虽然被人不停地辱骂、威胁,仍旧苦苦纠缠。路姓壮汉动了真怒,狠狠地将饭碗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一缕血迹沿着脑门缓缓流下。苦工的眼前一片血红。“路爷,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钱该结了吧?”他的语气沉重缓慢,透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结你娘!”“再不走打死你!”电光石火之间,苦工猛地掏出右手,一个箭步上前:“是你逼我的!”他嘴里嗷嗷怪叫着,发出凄厉暴戾的咆哮,把一支骨匕深深地刺入对方的胸膛。噗呲,噗呲。一下又一下。在场的人全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路姓壮汉都呆愣着回不过神来。两名帮闲看到鲜血飞溅,惊骇地连连后退,根本不敢上前。“壮士,走好。”李左车把碗里的浊酒一饮而尽,冲着苦工作揖行礼。“信儿,我给你找的师父没错吧?”陈庆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之意。不枉他花费那么多工夫去拉拢对方。嫖个娼算什么!我亲自建妓院让你嫖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