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翲所说的宴会举办在一艘靠码头的游轮上,是某位通信业大亨为他长子举办的一场成人礼。夜幕下,灯火通明的游轮传出阵阵笑语,在甲板上来往的人打扮的光鲜亮丽,年轻的富二代三代也不少,倒没有像白翲那样抱怨的“都是老头子”。
在这样看起来很是奢靡、上流的宴会里,一身休闲服、肩膀上还趴着一只猫的白翲显得有些鹤立鸡群,有眼力见的认出这张脸时心里已经有了上前攀谈的意思,只是被白家幺子漠然的眼神所逼退。无形驱走烦人的打扰者后,白翲转过身摘下粘在鼻翼上的一根猫毛,迎着微咸的海风打出一个喷嚏。
猫毛的所属者抖抖耳朵,继续打量周遭的环境。
“帅帅,要去玩水吗?”,白翲指了指游泳池问道。
泳池还蛮大的,那里已经有不少身材火辣的模特在那休息娱乐,画面养眼但不太适合一只猫去掺和。
猫不想玩水,白翲同样没什么想法。一人一猫在甲板上吹了会儿海风后就转战室内的饮食区,甜点是两份两份地拿,酒也是两杯两杯的拿,宴会才刚开始他俩已经吃了个半饱。
“是不是很无聊啊,帅帅。”,白翲一边“肢解”着纸盘里的小蛋糕一边问旁边正在嚼巧克力的猫,不高兴地抱怨道,“我本来应该在家里看电影的,而不是在这里浪费生命。”
常铭斜眼看了满脸不高兴的小少爷一眼,心说我也不愿意,我本来也应该在家里写小说的。
为了消磨时间,满脸写着无聊的白翲和常铭用手机看电影,等白翲他大哥找来时电影已经播到一半。
白柊垂眼看着沙发上的一人一猫,两条眉毛轻轻对撞在一起。
“我记得我叫你来是为了让你和别人交朋友,而不是窝在角落里看电影。”
“我又不是没有朋友。”,白翲闻言皱了皱眉,抬起脸不耐烦地反驳道,“这里没有谁会成为我的朋友,他们都很无聊。”
“你嘴里的朋友就是那两柜子的影碟?”,白柊落坐到弟弟的对面,不赞同道,“成天呆在家里看电影,我和妈都觉得你再这样下去得孤独终老。”
孤独终老对白翲而言跟挠痒痒一样,他握住身旁缅因猫的一只爪子,语气得意道:“帅帅就是我的朋友。”
“朋友”常铭很不给面子地抽回爪子。
单方面交友大失败的白翲耸耸肩,转而向他哥问自己什么时候能走人。他哥对此的回答是直到宴会结束,这让白翲的心情更加不虞。
“你自己答应会实现妈妈的生日愿望,妈妈希望你呆到宴会结束并和同龄人交流交流,只要你做好了第二件事那你就可以提前离开。”
“没关系,反正帅帅也在。”,这样说后白翲低头继续看手机,并把屏幕往猫那移了几分。
幼弟的固执让白柊叹了口气,视线落到缅因猫身上时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白柊的身份让他无法像宅男弟弟一样清闲,他端来两小碟甜点放在猫的面前后就走了,踏入属于他的交际圈里游刃有余地与各业佼佼者谈笑风生。
被投喂的常铭看看模样精美的甜点又看看自己肚子,食欲有,但不多。这样想着,常铭又拆颗巧克力塞进嘴里,眼睛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瞟,很快他游离的视线集中于某个方向,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帅帅看电影,你要错过精彩部分了。”,白翲不满于猫朋友的不专心,右手臂小小怼了对方一下,猫朋友没如他所愿地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机上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某个人看,白翲顺着猫的视线方向看过去,看到两张人脸后了然道,“任邵和他旁边的女人是被包养与包养的关系,大概是五年前开始的事。”
突然被塞一口大瓜的常铭瞪圆了眼睛,转过头看着白翲。白翲看出猫眼里的八卦魂,可他实在不愿意费口水去讲这类无聊又俗套的事情,于是只马马虎虎说了一点来满足猫的好奇心。
包养任邵的女人叫谢玫,是一家势头颇大的娱乐公司的老总,虽说她是公司的实际拥有者但公司事项她基本不过问。而任邵是从男团解散的一年前就有与谢玫联系,从老东家解约后便立即与谢玫的公司签订合同收归麾下,从那时起任邵的资源就一跃到一线男星的水平,圈外人感慨他运气好到爆,圈内人大多心知肚明,只是懒得说以及哪怕说了也吃力不讨好,被谢玫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白翲会清楚这些,一方面是他很乐意为了满足自己的探索欲而去探查他想知道的秘密,即使解密后的秘密质量往往不尽人意以至于让他立即将其扔到角落里吃灰。另一方面,比起任邵,他更在意谢玫的哥哥,谢玫和任邵的私下关系只是他在探究谢南的过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发现而已。
只是谢南比他想象得更要狡猾,至今为止他能知道的都是些挑不出错的信息。既然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白翲最终选择了放弃,一直都清楚自家幼弟对旁人死守的秘密拥有着极敏锐的直觉的白柊曾警告他不要过多探究谢家的事情,只告诉他谢家绝对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目前在政坛上非常活跃的谢父、意外身亡的谢夫人以及对外始终表现得沉稳有礼的谢南,这三人在白翲看来都身怀不小的秘密,剩下的谢玫就显得“单纯”多了,她能体现几分白柊所说的“不正常”。
谢玫的不正常淋漓尽致地表现在任邵身上,他们的关系比寻常包养还要不对等、还要畸形。
“谢玫是饲主,任邵是狗。”,白翲淡淡说道,“狗会做什么,谢玫就会让任邵做什么。”,在他说话的空当里,谢玫正亲昵地抚摸任邵的后脖颈,姣好的脸蛋洋溢着与热恋期间的女孩无异的笑容,灯光照射下脸色有些苍白的任邵非常驯服地低下头,任由那只柔软的手挠着他的下巴。
“在我早期调查谢玫的时候弄到了几个视频,只是已经被我清理掉了,不然现在还能给你看看。”
其实那几个视频白翲也只看过一个,看完后他只有一个评价:要是任邵把当狗的演技放在正儿八经的演戏里,他说不定真会找任邵演一部人变狗的电影。
若是发出了这样的邀请,在现实与影片里同样是主角的任邵恐怕会惊惶到死去吧。一个自愿在泥沼里挣扎的灵魂再没有引起白翲的一丝关注,白翲删去了那些于他而言毫无用处的资料,转而去撕开下一位目标的秘密,知道后觉得没用就继续删掉,循环往复。
直到一只叫帅帅的怪猫出现了,这只聪明的,极通人性,充满秘密的气味的猫。白翲那颗几乎要枯竭的好奇心为此活泼地跳动起来,他把所有与这只特殊猫有关的视频收集起来送到各个著名动物行为学研究的学者手上,大多数学者告诉他猫被训练过的可能性很大,个别几位则是倾向于有些猫本身的智力和思维可能达到超常发挥的水准,就像人类中的天才,猫也会有天才出现。
“会不会是人变成了猫?”,白翲像孩童般问出一个非常无知的问题,这惹来年长学者的大笑,“我想这就涉及到超自然领域了,若是拍成一部电影会是一个非常有创意的题材。”
一个天真又荒唐的幻想没有谁会发自内心的相信,拥护这样幻想的白翲也不需要有谁来相信,他喜欢秘密,尤其喜欢独一无二的、永远无法被他真正验证的秘密。有了这样珍贵的秘密,白翲就对其他人死守的秘密不感兴趣了,更何况秘密的同质化很严重,趣味性也很低,比如他哥的某个竞争对手的捂得那么严实的秘密是背着他夫人出轨,小三住在哪个国家哪个区,私生子上哪所学校哪个班白翲都一清二楚,只要他愿意将这些资料发给那位老总的夫人,以那位夫人的性子除非把丈夫闹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否则根本不会罢休。像出轨、私生子的丑事在成功人士群里并不少见,白翲人生第一次调查还是查他爸头上呢,调查结果确实和他猜测得不差分毫。当时白翲年幼,不太理解出轨的严重性,他反而是以一种希望亲人夸赞他的心理去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妈妈,让他感到挫败的是,妈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但妈妈仍然称赞了他的头脑。
“你和爸爸会离婚吗?到时候我是属于谁的呢?”,白翲好奇地问道。
“爸爸和妈妈是不会离婚的哦。”,妈妈在落地镜前轻盈地转了个身,鲜艳飘逸的裙摆如热烈绽放的玫瑰花,她满眼都是自己曼丽的身姿,“爱不是妈妈人生的全部。”
“他们并不相爱。”,更为年长的大哥解答了幼弟的疑惑,“更像是工作,丈夫是一种工作,妻子也是一种工作。”
“那爸爸、妈妈也是一种工作吗?”
“这个不是,他们确实爱我们。”,兄长摸摸弟弟的头发,又叹道,“你很聪明也很敏锐,但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知道太清楚。”
“为什么不需要知道太清楚?”,白翲歪歪头,稚嫩的眼瞳展现出某种执着,“你们都太难懂了,我需要了解你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没有谁能完全地了解谁,哪怕是亲人也一样。”,白柊为弟弟的话感到好笑,目及弟弟一本正经的表情后他有意逗弄道,“如果你能发现我的一个秘密的话,每天你就能吃两个冰淇淋蛋糕。”
这个承诺对当时的白翲很具有诱惑力,他毫不迟疑地接下这个挑战,全身心投入到对兄长的观察中,一周后他胜利了,只是兄长心情沉闷了一段时间。兄长的心情低落并未影响到白翲品尝胜利的果实,他渐渐喜欢上观察并自发学习了很多有助于观察的知识,观察同学,观察老师,像解谜一样了解他们。
如果白翲不去当导演的话,成为侦探会是更适合他的一条路,但名叫白翲的侦探绝对不会受人尊敬和喜欢,他会把委托人和被委托人的秘密像菜市场里的猪肉一样随便展示。这种无隐私意识的行为在人际交往里是个糟糕的弊端,起初白翲还会把他人的秘密关在嘴里,随着秘密知道得越多,白翲的隐私意识也越淡薄了,他总是将秘密像平常聊天一样脱口而出。所有所有的秘密在他这里只有趣味与否,而无好坏。
“你被大家讨厌了。”,收到退学通知的白柊看着弟弟说道,“如果你知道怎么尊重他人...”
“无聊!”,小时候的白翲毫无愧疚地喊道,“他们都很笨!又笨又无聊!”
“他们都很无聊。”,长大后的白翲说出相差无几的话,“你觉得呢?帅帅。”
若我脱了这身猫皮,恐怕也是这小子眼里的无聊份子吧。
常铭没搭理白翲欠扁的抱怨,他不再关注任邵那边的情况,在看到任邵的一瞬间他想到的是那条很好躺的萨摩耶,也不知道对方现在过得好不好。
如果过的不好......那也鞭长莫及。
常铭无声地叹了口气。
宴会开始了有半个小时后突然响起一阵掌声,一部分灯光也集中在宴会主办人的身上,他正说些寻常的场面话,一位淡金发青年走上前站在他的身边。年轻人叫孟渊,作为成年礼的宴会自然是以他为主角,他爸带着他有针对性地与宾客们交谈,连白柊都被缠住聊了几句。白柊打量几眼孟渊,他的目光带有上位者明显的审视意味,被父亲提前敲打提点过的孟渊忍住怯意,镇定地平视回去。
白柊似乎对孟渊的反应还算满意,笑着对他说道:“我有个弟弟,也没比你大几岁,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去和他聊一聊。”
后背被身旁的父亲暗示性地撞了一下,孟渊压下心里的不情愿,点点头说好。
“他就在那,叫白翲。”,白柊指了指角落的那张沙发,语气染上苦恼的色彩,“我弟弟性格有些问题,如果冒犯到你的话,我先代他向你道歉。”
“哪里会呢,年轻人嘛总会有些小摩擦。”,孟渊的父亲呵呵笑道,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催促他,“去吧,你这个年纪交一个厉害的朋友多好啊,不要成天和游手好闲的人混在一起。”
耐心将尽的孟渊咬紧下唇,克制住甩开父亲的手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应该结交的“朋友”。随着距离越拉近,孟渊也看到了沙发上那团柔软的物体是什么,是一只长毛猫。
养猫的人?孟渊心里的不情愿有点消减了,他虽然没有养猫,但最近也入手了一条威风凛凛的狼犬,同样都是养宠的,应该会有些东西可以聊。聊一两句也行,只要做做样子给他爸看。
“你好,白翲,我叫孟渊。”
第一句的自我介绍没有得到任何该有的回应,倒是那只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被落面子的尴尬让孟渊脸上的笑容变得摇摇欲坠,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的方向,后者正忙着在与另一位老总交谈。孟渊又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谁注意这里后立马撕掉刻意维持的礼貌。
“喂,你耳朵是聋了吗?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
这语气冲得可以烧一大锅水了,常铭的耳朵精神地抖了抖,看戏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你明明不愿意和我说话。”,白翲慢吞吞地说道,抬起头淡淡看着“不爽”二字几乎写在脸上的孟渊,“那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话?”
“那基本的礼貌呢?”,孟渊嗤笑一声,常铭注意到他的一边耳朵上有好几个耳洞,“你爹妈没教过?我最看不爽你这种鼻孔能仰到天上的人。”
这说话的调调可不像是富裕家庭能养出来的,倒像是街溜子插科打诨。
“我的鼻孔没有仰到天上去。”,白翲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他的视线重新黏在手机屏幕上,以平淡到冷漠的语气扒掉对方的底裤,“你看起来对自己从私生子到继承人的身份转换还不习惯。”
突然又被塞一口大瓜的常铭:..哦豁?
“你在胡说什么?!我本来就是我爸的继承人。”,孟渊没想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一句话道出他最不能揭开的伤口,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胸膛,这件事一直很隐秘,按理来说不应该被其他人知道的,怎么现在....
“我还知道你在国外上高中、上大学时做了哪些事。迄今为止最严重的,你害死过一个十八岁女孩,在你十六岁的时候你晚上10点飙车,你喝了酒——”
“闭嘴!”
无法控制的暴喝打断白翲的声音,也吸引来众多诧异探究的目光。孟渊急促地呼吸着,脸色苍白,而让他变成这副样子的罪魁祸首头也不抬,仿佛说出来的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怎么了?”,孟渊的父亲关心问道,“你和白小公子闹矛盾了?”
白柊慢了一步,他没去看孟渊而是朝缅因猫笑了笑,发现对方很在意自己手中的酒杯。
“没有。”,孟渊勉强扬起笑容,“是我的问题,没控制好情绪。我先去趟洗手间。”
“年轻人啊。”,孟父感慨似的拉长尾音,点点头放行。看着儿子难掩慌乱的步伐,孟父不动声色地皱皱眉有些不满,再转过身面对儿子的“新朋友”时换上随和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叔叔替他给你道歉,这小子脾气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