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濯的声音很平静,跟以往并没有任何不同。
可秦朝阳就是听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发小铁哥们儿了。
宁濯信佛,是因为他曾经在迷失自我的途中得到过高人指点迷津。
但他从不求佛。
那串佛珠,与其说是信仰,倒不如说,是他的自我救赎。
可战场上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大将军王,居然到了要去求佛保佑的地步。
秦朝阳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绝望无力,大概跟他梦里眼睁睁看着萧灵儿被万箭穿心从城墙上孤零零坠落是一样的。
他眼里有些不忍,“老宁……”
他想劝他节哀,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你稍等片刻,我去后院问问灵儿。”www.7Эzw8.com
宁濯嗯了声,睫毛垂下,遮去了眼底情绪。
后院里,萧灵儿全然没了食欲,靠坐在床头眼巴巴等着秦朝阳回来。
“苒宝醒了吗?”
秦朝阳才刚绕过屏风,她就迫不及待问。
秦朝阳坐过去,拉了拉没盖好的被子,又伸手,动作温柔地给她捋了捋耳边凌乱的碎发。
萧灵儿见他不说话,一把抓住他的手,“都三天了,还没醒吗?她这三天怎么吃,怎么喝的?”
那一副问着问着眼泪随时就要掉下来的模样,看得秦朝阳心中揪扯着疼。
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她,“宋姑娘会醒的,你们上次去求平安符的寺庙那么灵验,王爷说他会亲自去。”
“对对,万佛寺,很灵验的,你让他去,快去!”
萧灵儿一低头,把没落下的泪擦在秦朝阳肩膀上,忍哭忍得胸腔都在微微颤动。
——
入夜,京兆府大牢。
监牢大门被打开,冷风灌入。
沉而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声一声,在寂静的通道上显得空灵又可怖,激荡在人最脆弱的神经上。
原本睡熟的囚犯们陆续被惊醒。
睁眼却见来人一身黑袍,连帽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脸,看不真切。
他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斧头,在火把的映照下寒气森森,那一身凛冽窒息的杀意,宛如来自阴司索命的鬼差。
有胆小一些的囚犯,当场被吓晕过去。
其余没被吓晕的,也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来人在倒数第二间牢房外停下,松了松左边手腕上的菩提珠,取下递给身后同样一身黑袍的手下。
他一抬手,锋利的斧头狠狠砍下去,锁头直接被砍断。
有胆大偷看的囚犯想起来了,倒数第二间那个身量矮小又清瘦的犯人是刚来的,听说他杀了自己的发妻,不止如此,还碎/尸,用的就是斧头。
具体原因官府还在调查。
这地方住着的杀人犯不少,但如此丧心病狂的,还是头一个。
……
杀妻犯人叫孔磊,他正睡得迷迷糊糊。
忽然被一声踹门的巨响惊醒。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把冰冷锋利的斧头就直接凿向他头顶。
——
五更天,宣武王府。
宁濯泡在白玉石铺就的浴池内。
宁一在门外低声禀报,“王爷,都处理干净了,卷宗上最后会判定为自杀。”
宁濯抚了抚手中紧握着的小红花,轻嗯了声。
原本,他不想大开杀戒的。
可他的这一丝慈悲善意,似乎并未得到老天的垂怜。
都这么多天了,宋青苒还是没有醒过来。
门外宁一的声音还在继续,“另外,属下们已经同万佛寺的住持大师打过招呼,明日会闭寺,不会有别的香客打扰王爷。”
……
天还没亮,守城的士兵就被逼着为宁濯开了城门。
今日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
建在山腰的万佛寺,被浓浓的冰雪雾气笼罩着。
僧人敲响晨钟,沉厚悠长的钟声自山上传下,回荡在山谷间,试图净化迷途之人。
宁濯仰头,面前是一眼望不到顶的石阶。
石阶上覆了一层薄冰,天色太早,洒扫的僧人来没来得及清理。
他脱下斗篷,斗篷之下,是一袭单薄素衣。
沐浴过后,他下巴上的胡茬清理干净,俊美的面容上一片虔诚,再不复昨夜狱中的凉薄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