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面显愠色,大步一跨越过他朝里走去。
宋幼棠依旧在击鼓,只是鼓点已乱,显然已经没有多少气力。
她身形单薄,在宝泉司门口恍若一片单薄得随时会融化的雪花,坚定的声音也略显脆薄,恍若冬日脆冷的冰块,仿佛只要人轻轻一折,这个妇人就会殒命当场。
宣平侯原本心有怒火,但在见到宋幼棠时他的心上像是压上一块大石。
素衣乌发上都落了雪花,纤细的手腕挥动之时仿佛要因鼓槌而折断。
大雪之中纤细的身影,淡似水墨,眉心夺目的红痣本是明艳妩媚却在此刻生生化作了凄艳。
如此绝代佳人,雪夜为替国征战的夫君求讨粮草。
有不少围观百姓此刻都忘却了缠在高寄身上的,寿昌余孽、杀弟恶贼之名。
只因宋幼棠此举而湿了眼眶。
他们仿佛此刻才看到高寄,他身为文臣,却披甲上阵杀敌,他是站在寿昌余孽的对立面。
而高寄得被逼到什么地步,才会让身怀有孕的宋幼棠不顾安危不顾天下议论不顾朝廷颜面的在宝泉司门口求粮草?
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际人才不会考虑得失,权衡利弊。
“侯爷?”
宝泉司其他官员也冒雪赶来,见宣平侯就静静看着宋幼棠击鼓并不阻拦,于是出言提醒道:“侯爷,还请将贵府少夫人请回侯府。”
宣平侯不应声。
他们又道:“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如此下去恐会闹大。”
宣平侯眸光复杂,似在权衡什么。
宝泉司官员见状交换个眼神之后齐齐扬声道:“宣平侯到了,少夫人快快住手!”
他们几个齐声喊,宋幼棠终于停下,她在漫天大雪之中回头看向宣平侯。
双眸泛红,清丽的脸上泪痕清晰。
目光哀婉、绝望、悲愤又透着一股子坚定。
仿佛今夜之举,她已赌上了所有。
“幼棠!”
一道红色的身影拨开人群跑了进来。
她跑得太快脚下一滑重重摔了一跤,但她顾不上检查伤口而是一瘸一拐的跑向宋幼棠。
还未到近前她眼眶已经湿润,心头巨大的悲伤与心疼齐齐涌上,叫这个打小养尊处优,将离开父母来到京师为人质视作天下最悲惨的事的姑娘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何为悲壮,何为走投无路。
四目相对之间,白紫英似读懂了宋幼棠,她含着泪对着宋幼棠笑了起来。
而后她擦泪,猛地转身,大红色的披风在夜雪中旋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干脆利落,恍若拔剑凌空一斩。
“军师高寄,本为文臣,边关战事吃紧,曹将军特令他武将披甲上阵杀敌。为灭敌,高寄轻装粮草,带老弱残兵与敌军周旋数日。主将粮草不足,无法拨与,高寄之妻宋氏,泣血向宝泉司诸位大人求粮草以援高寄!”m.73zw8.com
白紫英扬声说着一顿,目光扫过围观众人,目光徐徐从宣平侯和宝泉司官员脸上拂过。
似被她的目光看得发羞,官员们纷纷不自然的要么移开视线,要么别过脸不敢与白紫英对视。
“身怀六甲的妇人尚能在雪夜击鼓求粮,宝泉司的诸位大人又为何惧怕雪夜之寒?”
“边关已是冰冻三尺,诸位大人锦被暖裘于心何安?”
白紫英厉声高喝。
忽的她手中马鞭朝宣平侯就近的宝泉司官员打去。
那官员吓得大声道:“侯爷救我!”
但白紫英的马鞭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的身上,宝泉司的官服与众不同,百姓们自然识得。
“这就是宝泉司的官员!”
“问问他们粮草!”
“为何粮草不足?”
……
那官员急着跑回同僚身边,但这一下便将宝泉司所有官员都暴露在人前。
“请问诸位大人,可能为我夫高寄拨送粮草?”
几个官员你推我我退你,最后还是周姓大人被推到人前。
“你一个妇人岂知军国大事粮草运送?”
他轻蔑的看一眼宋幼棠。
原本想用极轻蔑的眼神,但到底惊艳于她的出色相貌而微微一顿。
只这一点便落了下乘,他先一步看到宋幼棠眼底的轻蔑与冰冷。
“粮草运送乃行军打仗的重中之重,岂能听你一介妇人之言?”
他冷眉道:“后宅妇人干涉军国大事,按律理应抓捕下狱。姑念在你身怀六甲,又是侯爷长媳,这次便放过你。”
官袖一挥道:“速速回去!”
身后宝泉司的官员们一个个都在劝说宣平侯,赶紧将您儿媳带回去吧!这事儿再闹下去就要闹到陛下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