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冲击的各部骑兵,俨然就是一柄烧红了的利刃,直接把敌人的军阵狠狠的“切”下来一块。然后就以一个比较平缓的半弧队形“兜”住了他们的退路,逼迫着他们朝着火器兵的方向移动。
在陈长生的视野当中,赵深那几千火器新军,排列出来的队形就好像是一块又一块长条形的积木,上百块这样的“积木”又共同构建成一个更大的长条形,仿佛一个又一个的齿轮相互咬合。
位于后面的小型野战火炮正在牛马的拖拽下前进,然后迅速调整方位再次开始轰击。始终保持在火器兵面前一百到两百多步的距离上,铺开了一条“火焰之毯”。
从陈长生的角度观看,就好像是那些火器兵始终在踩着炮火的边缘前进。
步炮协同,这绝对就是传说中的步炮协同。
在严重缺乏及时通讯器材的情况下,赵深竟然能够让这几千人的队伍打出步炮协同的效果,这是陈长生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陈长生根本就想不出来!
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根本就看不清楚战斗的细节,但陈长生可以拿自己的眼珠子打赌,那些分成两个横队的火枪兵,看起来虽然单薄但他们根本就用不着防守,而是始终处于进攻状态,而且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滚筒式交替开火。
连绵不断的火力,如此精妙到了理论极限的步炮协同战术,绝不是冷兵器时代的数量优势可以匹敌的存在。
虽然火枪和火炮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多么稀罕的武器,但赵深对于火枪的改进是非常明显的,更重要之处还在于,装备的提升仅仅只是一个方面,关键是战争模式的改变。
不再强调士兵个体的悍勇,也不需要悍不畏死的勇武,而是强调集体的协调和统一,始终保证在交战接触面上的压倒性火力优势,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这是一种划时代的战术,是战争版本的一次升级,而不仅仅只是“精妙”那么简单。
也就只有陈长生才能敏锐的意识到这一点!
从现在的战场形势来看,只要赵深的火器新军停留在原始不动,被各部骑兵“切割”下来的那一部分,就只能“主动过来”送死。
从这短暂的战斗就可以看出,赵深已经把从各个部落挑选出来的这些精锐骑兵,做出了一个巨大的本质上的改变。
骑兵,不再作为突击性的力量,而是把他们作为一种牵制或者是打配合的“辅助兵种”,利用他们天然的速度优势和冲击力,对敌人进行小幅度的切割,然后利用火器新军一点点的消灭对方。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讨巧的战术,但赵深似乎不打算继续这样打下去了。
因为火器新军开始朝着侧前方移动了。
在没有完全消灭当面之敌的情况下,那仿佛一个又一个积木的火器新军开始动了。
和那些往来奔图纵横驰骋的骑兵相比,火器新军的移动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但却透着一种如同山岳般的凝重。
火器新军没有像各部的骑兵那样加速,而是始终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缓慢速度,就好像是散步一般,慢慢的朝着对方压了过去。
没有什么兵贵神速,就是迈着整整齐齐的步伐,保持着没有任何变化的速度和队形,甚至还隐隐的保持着一定的节奏,端着火枪不紧不慢的朝着对手靠近。
趁着这个机会,那一部分被切割下来的残敌,赶紧趁机开溜。
“哎,”白学礼猛的一拍大腿扼腕叹息:“要是再坚持打下去,必然可以全灭当面之地,赵将军还是操之过急了些……”
如果继续按照刚才的战术打下去,肯定可以毫无悬念的消灭当面的敌人,但赵深却提前开始动了,确实有操之过急之嫌。
开始的时候,陈长生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很快就看出了一丝端倪。
赵深故意放过了这些敌人,以缓慢的速度进行“追击”……其实也不能算是追击,因为他的速度真的太慢了,根本就追不上调头就跑的敌军。
火器新军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追击这些残敌,而是在后面和对方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却始终保持着威胁的姿态,那副情形就好像几只牧羊犬在驱赶羊群……
他在驱赶着溃退的残敌朝着敌人的中军撤退。
退下来的这些残敌,必然会阻碍敌军主力的拦截和调动,就好像两股相向对冲的洪流,一旦遭遇必然会引发更大混乱,所以只能顺着残兵败将溃退的方向继续撤退,然后演变成为更大规模的溃退。
除非他们主动改变整体队形,从侧翼“转”出来。
但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战术转变。
数万大军啊,不是说随随便便一道命令就可以做出准确调整的,这需要时间和相当繁琐的前置准备工作,赵深显然不会给敌人这样的机会。
以少量兵力牵制敌人,通过局部的优势逼迫敌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转向,这就是被后世称为“旋转门”的经典战术!
战场上的“旋转门”一旦开始运转,就好像从高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必然产生更大的惯性,而且一定会越转越快,就好像雪崩一样再也无力阻止了。
到了这个时候,连白学礼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点门道来了,就好像是看到了精彩演出的观众一般,白学礼等文吏忍不住的高声喝彩:“妙啊,这是妙极了,用兵如神,这才是真正的用兵如神,我等算是开了眼了!”
敌人的数量虽然庞大,但却根本就无法发挥出兵力上的优势,到了这个时候,数量众多反而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劣势:他们被自己的溃兵冲击的无法组织起来,大部分都没有机会重新调整队形,只能被动的处于“空转”状态,然后裹挟更多人进来,造成更大的混乱!
什么叫做以少胜多,看看眼前的情形立刻就会顿悟!
“牵一发而动全身,古人诚不欺我。”白学礼显然已经十分激动了,甚至有点语无伦次起来:“想当年的淝水之战,那前秦的苻坚空有雄兵百万,却被打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想必就是这一番情形了,赵将军用兵果然深得古之先贤的真传啊,颇有古之名将的风采,晚生拜服!”
白学礼竟然把赵深比作古代的名将,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白学礼他们这些人却可以已经看懂赵深的战术了,并且被这种惊才绝艳的战术所折服,但他们也就只能看出这些最肤浅的东西而已,真正的内核他们是永远都看不出来的。
赵深所运用的战术,古人也能运的出来,但这并不是战术的更新,而是战争模式的迭代。
这是一种全新的战争模式,如果仅仅只是停留在战术层面,就是真正的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白学礼觉得自己看懂了,其实也就是看出了一点最肤浅的皮毛而已。
也就只有陈长生这样的人,才能看出真正的精锐和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