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太阳就好像是挑着一副沉重的担子似的,一点一点的艰难往上升起,把东方的天际染的通红一片,仿佛还没有凝固的血块子。
初升的朝阳照耀之下,淇国公身上的铠甲似乎正在闪耀着金光,他展开了那面五色的军旗:“说什么蒙古铁骑天下无双,说什么骑射之功冠绝四海,在我大明勇士面前也不过如此。昨晚之夜袭,毙敌千余,焚烧敌之营帐无数,缴获军旗一面。”
早在蒙古帝国形成之前,五色军旗都是非常高级的旗帜,从成吉思汗时代开始至今,一直都作为重要的军事标志。
纵观整个冷兵器时代,夺取敌人的军旗都是胜利的重要标志。
当淇国公将那面军旗挑在刀尖上的时候,万千将士顿时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昨晚的夜袭,确实战果不小,也确实足够鼓舞人心,但却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参与夜袭的将士只回来了一半,而且几乎个个带伤,基本上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但是,淇国公却对惨重的伤亡数字只字不提,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那些遍体鳞伤的士兵一般,他依旧坚毅如铁,用铿锵有力的声音高喊着:“区区虏众,怎当得起我大明勇士的雷霆一击?必胜——”
“必胜——”
“必胜——”
不论这次夜袭到底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至少从战术层面来看,其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用铁一般的事实向敌人传达出了一个信息:我们不是好惹的!
在接下来的两天当中,敌人根本就没有发动真正意义上的进攻,战场上竟然显得格外宁静。
到了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苍茫的夜色正无声无息的覆盖下来,在这个渐渐变得凉爽起来的季节当中,这样的天气真的很舒服。
陈长生站在并不怎么高大的城垛子后面,遥望着远处的敌军。
敌军的规模很大,真的一眼望不到头,即便是站在高处也很难窥视敌军的全貌。
和紧张厮杀的军阵气氛完全不同,对面的敌人根本就没有那种枕戈待旦的紧张气氛,他们的营盘显得很松散,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些士兵正在驱赶着成群的牛羊……
蒙古军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并不的职业士兵,而是手持放羊鞭的牧,只要得到大汗的命令,他们就会放下牧羊的鞭子拿起弓箭,瞬间完成从部落民众到士兵的身份转换。
早在元朝建立之前的大蒙古国时代,就已经有这样的传统了,尤其是在蒙古大军西征的过程当中,很多士兵都是驱赶着牛羊作战……
敌人一直在增兵,这是陈长生的第一直觉。
对手下了这么大的力气,鼓捣出这么大的场面,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除非有一方彻底倒下,否则战斗根本就不会停止。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无论身为主帅的淇国公如何想方设法的鼓舞士气,陈长生他们都已经看出了局势在朝着不利的方向飞速发展。
撤军?
这个选项其实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哪怕是在铺天盖地的蒙古大军围城之前,撤退都是一个绝对错误的选择。
好几万大军呀,怎么可能说撤就撤?若是真的仓促撤退,必然会成为一场灾难。
虽然据城而守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却是最现实最无奈的选择。
身为主帅的淇国公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以极其强硬的态度做出了守城的决定。
无论是第一个回合的揭幕战,还是昨天晚上那场夜袭,其实都是虚张声势,完全就是在向对手展现自己的强大。就好像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刺猬,在向对手发出强烈的警告。
陈长生已经渐渐的明白了,在真正的战场上,什么分进合击,什么奇谋妙计,全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事实上很难做到绝对精妙的指挥和安排部署。
战争就是战争双方综合实力的总体比拼,对于最高指挥官而言,并不需要诸葛亮那种算无遗策的神级操作,只要尽可能比对手少犯一点错误,就可以决定最终的胜负了。
战争的根本,就是少犯错。
当初没有在外围留下足够的预备队,这是淇国公犯下的第一个错误,而且相当严重。
占领了克鲁伦城之后,没有及时得到西蒙古那边的情报,不知道西边的敌人会如此迅速的冲过来,所以他才主动拆除了很大一部分城防,这是第二个错误。
好在淇国公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些,正在极力弥补以前的错误。
自从战斗真正开始打起来之后,淇国公的指挥几乎无懈可击,至少从战术层面上来看,他再也没有犯下任何错误。至于伤亡数字……那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虽然陈长生已经对这次北伐有些悲观了,但也仅仅只是悲观而已:毕竟现在的局面虽然有很大的不利,但却并不是特别的糟糕,还远远没有达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只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最少拖延半个月,或者是二十来天,赵深的东路军就有很大的可能支援过来,到了那个时候局面就会变得相当乐观了。
也许,赵深的支援速度不会那么及时,但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虽说西路军的伤亡数字确实不小,但主力还在,还有好几万人马呢。单纯据城而守的话,或许还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但固守待援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吧。
就算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陈长生也完全可以启动时空之门逃之夭夭,所以他并不是十分的担心自己的个人安危……
天边的晚霞渐渐的黯淡了下去,暮色变得更加浓重了。
阵阵晚风吹拂之下,伙夫们正把今日的晚饭送上城头。
按照传统,战时的军中伙食就应该是一日三餐,但是从那场夜袭过后,就把三餐改成了两餐。
虽然伙食供应的减少,让士兵们颇有怨言,但经验丰富的老兵们却表示出了很大程度的理解:军粮本就不是特别充裕,而且援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必须做好长时间坚守的打算,尽可能的节省军粮也就成了必要的选择。
好在这两天对面的蒙古兵都表现的非常平静,并没有大举攻城,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吧。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蒙古大军忽然动了。
开始的时候,陈长生真的以为敌人要趁着夜色攻城,但很快就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若是敌军要大举攻城的话,必然会缓缓靠近整体前突,然后突然快速前进。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敌军并没有整体前进,只是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缓缓的前进着,充其量也不过百十号人而已。
正在吃饭的明军士兵和陈长生一起,纷纷极目远眺,很快就看出了一些端倪:蒙古兵好像是推出来了一辆大型的攻城车,或者是覆盖了“人”字挡板的攻城锤。
在攻城战中使用大型器械,原本就是很常见的事情,但蒙古军的举动却极其的反常:正常情况下,大型的攻城器具,必然会有很多步兵随时提供保护,毕竟越是大型的攻城器械就越笨拙,动转不灵的情况下很容易成为对手的“集火目标”。
但对面的蒙古兵却只有区区的百十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