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桂影书站起身来,他走到大壁柜前,喃喃的说道:“按理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过了四十应该活得泰然才对,可是很多人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牵挂。年少轻狂,很快就混过去了,但越年长牵挂的事情越多,特别是人到暮年数着天数过日子的时候,人们为将要离开这个世界而感到恐惧。这一种恐惧,暗示着某个人想真正‘生存于世上’的强烈愿望。所以,存在这个世界上,在有限的地方去沟通和体验,用无限的智慧去创造价值,才是抵抗‘存在的被遗忘‘的最好办法。”
我感觉到桂影书脸色的变化,就像自己的讲话找不到最好的听众一样,眼神里流露出一些无奈和悲凉。
霎时间,我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惭愧,便为自己开脱一样的解释道:“一个人在平庸中生存下来,都已经算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若要是去寻求创造动力,那需要多么大的‘成就动机’呀!哪怕做一个籍籍无名的谦谦君子,到要遵守必要的道德约束。就像您说的那样,创造是孤独的,可门外就是莺飞燕舞的花花世界,四处都是灯红酒绿秀色可餐,谁能抵抗住物质和肉欲的诱惑?再说,即使手工艺人制作成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抑或是艺术家创作出一部伟大的文艺作品。可是,要是不被世人认可,那不就失败了嘛?”
桂影书见我能提出一点浅薄的见解,他振作了一下精神,答道:“环顾海内外,从人开始创造活动以后,有多少未完成的事业被掩埋在了黄土堆中。比如说——金圣叹早年决意点评‘六才子书,却只评点完《水浒传》和《西厢记》;《资本论》不应该只有三卷,马克思计划要全面揭示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演化过程的,结果因贫穷和年迈终究未完成。就连第二、第三卷都是由恩格斯,根据马克思的手稿整理出来的;卡夫卡生前创作的主要作品均有头无尾,根本就没有发表。临终时,卡夫卡在遗嘱中注明,要将自己呕心沥血写成的作品全部焚毁……”
桂影书沉默了片刻,他接着说道:“所以说,一切伟大作品从本质上来讲,永远都是未完成的。它们的诞生仅仅是开始,此后的悠长岁月中,还有人不断的加以诠释,为世界文明进程产生不可估量的作用,成为人类永久的精神财富。你看到的灯红酒绿,其实只是一种表象,里面却却住着无数个魔鬼野兽,当人心被腐蚀、兽性僭越人性时,往往孕育着灾难。‘流行’只是比‘堕落’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罢了,往往还会冠以时代最为光冕堂皇的词汇,加以宣传和炫耀。因此,若不给现代性注入灵魂,那么,繁华永远也只是皇帝的新装,终究会有撕裂的那一天。在异化的社会里,很多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控制,失去了低头沉思的本领,失去了内在精神的高贵品质。你看看,满大街的人群所带来的喧嚣,他们就像是移动着的行尸走肉,眨眼间就会变成人云亦云的从众者,这不啻是对真善美的恣意践踏呀……”
桂影书逐渐偏离话题,他的语气也渐渐的变得激烈起来。
我连忙打断他的话,问道:“可是,很多人因为家庭的原因,或者是罹患了疾病。所以,他们不仅失去了创造能力,就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为继。如此种种,那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