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晏恒明白施鹤对他资助这两个学生报以厚望,也清楚施鹤得知他们两个不务正业、不好好学习之后,一定非常失望和伤心。
但长痛不如短痛,这两个孩子确实不再值得他小大夫呕心沥血地资助,也该让人认清真正事实才行。
施鹤嘴角笑意僵住,半天都没能反应得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
“施医生。”晏恒下意识想要安慰他,话到嘴边又停下。
这种情况下,任何安慰都会被显得过于苍白和无力,因为事实已经如此,不管说什么都无力回天了。
“……没事,没事,”施鹤勉强笑了笑,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跟晏恒说话,“吃面吧,一会儿坨了就不好吃了。”
晏恒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施鹤手机放在桌上没锁屏,晏恒略一偏头,便瞧见了屏幕上那两个被施鹤资助学生名字。
听着施鹤和他们交谈内容可以得知,他们都是以优异成绩考进海大学生,入学之后却被身边诱惑拖住了脚步,无法再让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学习之中,甚至沾上了一些常人难以忍受恶习。
趁着施鹤低头闷不吭声地吃面,晏恒掏出手机,按照已知信息,给助理发了条消息,让他去处理这件事。
这种心术不正祸害,平日里也一定是靠着装可怜、装弱者来博取身边人同情心,
让他失去他最在乎东西,才是对他最好惩罚。
吃完了面,在施鹤一时脑热提议下,俩人溜溜达达地朝三条街以外出租屋走去。
被别话题牵引了半天,晏恒一直都没有机会问一问施鹤颈侧间那道伤到底是怎么来。
“你……”口中“伤”字还在嘴边儿,晏恒就发现身边人消失了,低头看去,发现
施鹤正半蹲在路边儿一位大爷面前,轻轻翻动着他竹筐里东西呢。
“年轻人,来看看吧,新酿青梅酒,”老爷子笑呵呵地招呼着他们俩,语气诚恳地说道,“自己家里酿,度数一点儿都不高。”
天气越来越冷了,天色也马上暗下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一场大雪。
老爷子一个人在外面,终归是有些危险。
“酒还有多少?”施鹤半蹲在老人家竹筐边,打量了一下筐里剩余小酒坛,掏出钱包,对老人说道,“……都给我吧,您也好早点儿回家休息。”
晏恒站在一边,垂眸端详着小大夫头顶发旋儿。
“好,好,我给你算便宜点儿!”老爷子高兴极了,麻利地帮施鹤装好了竹筐里剩余几坛酒,然后就踏上了回家路。
目送老爷子离开之后,施鹤顺手打开了一坛青梅酒,凑到坛口轻轻嗅了嗅,随即喝了一大口。
晏恒接了个助理电话,讨论完事情后,惊觉施鹤居然喝完了两坛子酒,匆匆走上前去。
“你还有伤。”晏恒伸手拿过施鹤手中酒,不让他继续喝。
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施鹤却是个倔强性子,跟他平日里那副温柔驯顺模样完全不同。
“……没事,我不上课时候,还有……没手术时候,”施鹤双手将小酒坛从晏恒手中拿了回来,稀罕地抱在怀里,接着说道,“偶尔喝一点儿,没问题晏先生……”
说着,他伸出两根捏在一起细长手指,在晏恒眼前晃了晃,笑盈盈地强调道:“只喝这么一点点喔,完全不会出问题。”
光是看现在反应,就已经可以证明出问题了。晏恒心想。
“施医生,你醉了。”
晏恒这话并非问句,而是陈述。
老爷子怕是对“度数不高”有什么误会。
这酒味道,光是闻着就很烈,只不过被青梅香气所掩盖,让人很难轻易察觉出来它烈度。
施鹤确实有点儿迷糊,不过还没有醉到完全分辨不出眼前人是谁程度。
晏恒朝他身后看了一眼,见很快就要到家了,不禁有些不舍。
“诶?我……我到家了。”施鹤醉得步子都迈不稳了,可是在晏恒面前,却仍旧保持着大方得体举止。
他站在自家单元门前,十分礼貌地朝着晏恒鞠了一躬,笑眯眯地说道:“我上去了,晏先生。”
说完,他转过身,迈进单元门门槛儿。
晏恒并没有忽略掉他虚浮脚步,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今天施鹤没有发烧,所以晏恒并没有充分理由把他像那天一样抱到楼上去,只得单手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地迈着台阶。
“诶诶?!你、你看我腿……”
施鹤整个身子重心都在晏恒身上,在身后这股强悍力道支撑下,他无论是想要抬腿还是起飞,都称得上是易如反掌。
这样上楼,怕是得上到猴年马月去才能进屋。
晏恒无奈地弯了弯唇,微微俯下|身子,倏而将半趴在楼梯扶手上小醉汉扛在了肩头上,抬腿大步流星地朝楼上走去。
站在入户门口,晏恒轻车熟路地从施鹤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施鹤紧紧抱着那几小坛子青梅酒,老实巴交地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
晏恒将被子裹在他身上,而后单手抱着他,另一手打开客厅窗户,让外头冷风吹进来,交换一下室内外空气。
施鹤突然发了声。
“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小大夫眼眶红红,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可怜。
晏恒轻轻拍拍他后背,算作安慰:“没事了,以后你再也不需要跟他们有任何交集了。”
他已经让助理去处理了张思澜借高利贷赌博一事,想必明天早上,学校方面就会给他一个满意答复。
“以后你再也不会过这样生活了……”晏恒说完这句话,踟躇了半天,轻声唤道,“小鹤。”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出这个称呼了。
晏恒松了口气。
施鹤眼泪顺着鬓角滑落。
“我知道我不好,但我想……我也想过正常人生活,我也想要幸福地跟……喜欢人在一起。”
“可是我不敢,我会像妈妈一样……被辜负,被打被骂……”
“我不想被骗……我想当一个被大家喜欢、被大家接受人……”
晏恒用指腹抹去他眼泪,温声安抚道:“我们小鹤是最好,你就是正常人,你可以跟你喜欢人在一起。”
“……跟我zuo吧。”
施鹤声音一点儿也不大,但这短短几个字却犹如一道炸雷劈在了晏恒耳畔,惊得他迟迟缓不过神来。
“小鹤……”晏恒攥了攥拳,像是在忍耐什么,最后曲起指节,轻轻碰了碰施鹤滚烫颊侧,“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我认得你,”施鹤醉得目光迷离,双手轻轻搭在晏恒肩头,不断地重复着,“我认得你,跟我zuo。”
晏恒不相信他话,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抬手握住眼前人下巴尖,沉声道:“施鹤,你看清楚,我是晏恒。”
“我知道……”施鹤点着头,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他顾不上抬手去擦,只毫无章法地拉扯着自己用来遮盖伤口高领毛衣,口中低声地嘟囔着只有晏恒能够听得清楚晦涩话语。
晏恒耳根止不住地发着烧,也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帮他把脑袋从领口里扒出来,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伤口,端菜似地将人轻松地端回到那张小小单人床上。
施鹤脱力地蜷缩在自己被子里,手指依旧紧紧拽着晏恒衣摆,努力仰起头,目光涣散地朝着晏恒方向望去,嘴唇微启,声线喑哑:
“……让我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