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千峰似剑(1 / 1)

社稷山河剑 退戈 3121 字 2023-06-17

林别叙下气又笑,半晌才斟酌着道:“师妹……”犀渠未等他说出借口,便拍着扶手起身,抬脚将那妖猛踹出去。林别叙听着高低错落的几声巨响,眼皮轻跳,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容你在这里搬弄是非?当是个随意糊弄的蠢货?”犀渠指着那妖的鼻头,冷笑着怒骂,“狐君会无故在市设擂?会无故与昌碣的武寻衅?前因你是模糊得半点不讲,来问的主意,问么主意?就你这狗东,也敢来算计!”妖被踢胸口,肝脏都挪了个位,嘴里鲜血直流,瘫在地上起不来身,吊着半条命惊惧告罪:“人知错,人……只是传话……”犀渠眸色渐暗,听他吞吐着血泡的声音大感烦,动了杀。打算命人再去找个能说得清楚话的妖过来,那头林别叙已叹息一声,无奈开口:“也是师妹骄纵,惯来不受约束,浮气躁,是以听人几句挑唆便会轻率动手。曾告诫过多次,可惜每每只当面应声,不挂在上,事定然也有错。现下就喊回来,叫阐明缘。若是非在,定给城主一个交代。”林别叙说罢端正一礼,姿态竭尽诚意,叫人挑不出错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犀渠收敛了怒色,回眸看向他,正在思忖要如何回应,侍卫如履薄冰地开口:“主子,王将军求见。”犀渠眼角肌肉抽动,阴冷地朝他斜去一眼。不多时,王道询弯腰出现在门外。犀渠声如雷霆,夹着内力,震得人耳膜发疼:“你也是来报市的事?”王道询目不斜视,似未看见门口呻吟的妖,一动不动地回道:“是。”犀渠警告:“清楚再说!”王道询见林别叙尚端端地站着,哪里能不懂犀渠的思。他暂且不愿开罪狐主,自然要给这师兄妹二人一个台阶。早已打几遍腹稿,挑了一版流畅说道:“狐君在街上闲逛,路过市时,见到几名兵丁在戏耍一位身残的乞儿。狐君看不过眼,上前阻止,对方口出不逊,几句争呛上了。待属下赶到时,双方已下不来台,于是便生出后面的事端。本该早早来报城主,因在官署等候,耽搁了一点时辰。城各路高手听闻狐君摆擂,皆起了胜之,前来迎战,现下引了许多路人围看,声势才浩大起来。”几人思各异,然神色上看不出变,寂静的每一息都在看似融洽的氛围上增添几分诡异。到后来,空气沉闷得仿佛骤雨将临。似谁不开错了口,眼前就要闪出刀光,落下剑雨。是以林别叙的声音一响起,就叫余几人的神都提了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城主。”他声音不急不缓,温和如春风拂岚,叫人不觉松弛下来,“晚辈有几句话问,许有逾越,望城主原宥。”犀渠正在责难与包涵间迟疑不定。倾风驳他面子,凭他气量是断不能就掀过的,便是九尾狐,在他的地界,也不能折他的威风。但见林别叙是个知趣的人,姑且忍下片刻,坐了回去,扯着假笑道:“先生请讲。”林别叙站着未坐,态度谦恭地道:“请问城主,昌碣城里,是人族多,是妖族多呢?”犀渠不解意:“自然是人族多。”林别叙浅笑:“是了,两境闭锁后,人、妖二族互相通婚,三百多年来,纯正的妖族血脉已凤毛麟角,大多都有人族的血统,而后觉醒了妖族的血脉。便是将这样的妖都算上,人族的数量也该是五倍于妖族。”犀渠坦诚地道:“少了。”林别叙缓声道:“昔日昌碣不过一抛荒的边陲之地,八方风雨齐聚,连年灾祸,升斗民需得城主庇荫方能苟存性命,自然不敢生有反。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而今妖境国运起兴,连同昌碣也蒙天道恩泽,后四时有序,风调雨顺。百姓最是愚昧,见天下平治,哪里能感念城主昔日的大恩?唯怕有人派奸贼潜入城,挑唆愚民反戈相击,再现多年前赵鹤眠之流的谋逆罪行。”犀渠这几日坐卧难安,正是忧于,叫他一语戳破,面色不黑沉下来,很不看。“自然,主是不可能行无耻之举。主与妖王素来嫌隙颇深,若生这样的野,被疑要窃权柄,徒劳引火烧身,宁可偏安一隅。”林别叙沉吟着摇头道,“可再北面的谢引晖就不说了。他虎视眈眈,觊觎昌碣已久。纵然以城主的铁腕与才智,不惧这些

人,但头虱除不尽终归会痒。何况,纵是看不上那些人族的忠,您扶危持颠、苦劳力治理多年,缘何甘受外人辱蔑,叫他们平白抢了功劳,给自己落个残暴的声名?”犀渠深以为然地点头,被他一通吹捧拍得身愉悦,几要将他因为知己,脱口而出道:“那先生以为该如何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林别叙笑道:“不如趁机会,将几位闹事的妖惩戒一番,顺势收拢人。就说,往日对人族的责罚羞辱并非受您指使。人族同是昌碣百姓,您慈悲仁善,不欲看万民受苦。即便是人奴,只要今后无过,勤恳为昌碣开辟田地,也再不追究往日罪责。”白泽的传道之音,不真假,先叫犀渠信了三分。林别叙又说得天花乱坠,侃得犀渠晕头转向,不自觉跟着他的思路,全然分不出对错。林别叙骨节分明的手端起案上的茶杯,递到犀渠身前,唇齿间说出的字字句句似有道回响,环绕在梁,余音不绝。“匹夫皆是短视之辈,只要能留他们一口饭吃,哪里会豁出性命陪人起事?城主以利诱之,再以强势威压。宽之以情,严之以法,定能叫那帮百姓俯首,如何怕外面那群蠹虫来钻空子?届时政通人和,五谷丰登,不必再因粮草受制于人,昌碣即便占据边地,也未必比不上那几座丰沃的大城。”犀渠两手伸手接过茶盏,听他说完,震撼,思绪难平。就着冷却的茶水品味良久,感慨着道:“昌碣城里,正缺先生这样的谋士。一席话点至深啊。”他望着林别叙,越看越是欢喜,陡然生出种明主得遇良将的豪情来。这憋闷的边地之主,看着光鲜,实他做得亦不舒。外人背地如何嘲笑他知肚明,偏实力他确实比之不及。眼下又有一群不安生的人奴屡屡坏他大计,如苍蝇在耳,叫他不胜烦扰。就是缺一人为他解惑安民。他暗道,难怪九尾狐一族行事如霸道,能在妖境屹立百年不倒,连妖王都要退避三分。成事在人,狐主座下的名士,尽是当世天骄。纵外界如何风雨飘摇,自有梁柱保屋宇稳如磐石。王道询紧盯着自己鞋尖,听他这肺腑一句,险要笑出声来。犀渠眼高于顶,动辄诃骂打杀,哪里能容得了谋士存在?连同下的腹,亦是狂妄自大,听不得一句劝言。今日诸般,民背向,皆是自己所求,与他人何干?他如明镜,倒是不惊叹一句,这林别叙看着襟怀坦荡,是个谦谦君子,说鬼话的本事,却是比他要厉害。思绪正如野马奔腾,犀渠抬手指住他,问:“听明白了?”王道询忙回:“听明白了。”犀渠威严道:“去吧。做利落些。”王道询行礼告退,匆忙离去。·倾风瞅着日色,已是不早,楼台的倒影短变长,朝东斜去。腹诽着昌碣城主今日是去哪逍遥了,这般大的阵仗都不出来看看。借口了百多个,嘴里的茶都喝得没味儿了,不知这擂台要打到么时候。“要打到么时候!”对面的青年俨然也不是个有耐的人,长剑一甩,指着倾风质问道,“有完没完了!是来找你的!”倾风如实相告:“不打了,累了。”青年当是自己听岔了,近两步,将手放在耳朵后面,大声道:“么?!”“不生气了。”倾风休息了半日,享受着娘子们的追捧,舒畅得很,么火气都泄了个干净,看对面那帮妖也稍稍顺眼了一点,说,“算了吧。”倾风抬起下巴,冲对面的妖将问:“明日开这样的擂台吗?”对面几人竟张口结舌。不敢说开,又不能说不开。倾风客气地道:“要开再来喊,随时奉陪。”一群妖憋着口气,肺都疼了,血色上涌,唯能暗骂狂怒。倾风熟视无睹,继而转向那群坐在地上的人奴,说:“蹲一天了,瞧你们也累。请你们吃点东再回去。”人奴们面面相觑,有些受宠若惊,本以为是来送的,不料看了一出戏。人尚迷惘,声应道:“多谢大侠。”倾风随意一挥,对着看客们问:“有没有人,帮忙买点抗饿的面食过来。”人群立即热情地朝外传话:“问有没有炊饼!”“油饼也行!”“来点顶饱的!”<

br>欢呼喊叫了一天,看客们只剩一个破锣嗓子,骤然听起来像千百只公鸭在嚎叫。很快不知从哪里抛进来许多吃食。倾风抬手一指,示意边上人分发给对面的人奴,说:“哪位店家,晚些自己过来领钱。”人声起彼伏地传来。“不必了!”“他们说不必了!”“说请大侠吃!”“是请人奴吃!”黑衣青年看着是个讲规矩的人,面色铁青地等了半天,见不搭理自己,额角的乱发都气得要竖立起来,叫道:“喂?喂!”“吵么?”倾风说,“又没聋。”黑衣青年捡了剑丢给,喝道:“来!”倾风实不与他比斗,怕狐皮披得不紧,不慎被他扒下。手里握着长剑,上上下下地抛玩,着敷衍的策略。蓦地,人群骚动起来,恐慌的叫声屡屡响起,间或喊着“姑娘快跑!”。倾风静立等候,便见王道询领着一帮披坚执锐的兵卒出人群。众人都当他是来不善,要拿倾风责问,倾风也长剑一抛,清清嗓子准备开口。王道询环顾一圈,却是没管倾风,而是将今日负责戍卫,开设擂台的几位妖兵点了出来,肃穆宣告道:“奉城主之命,缉拿罪臣。尔等违逆军令,蔽晦城主,无故擒拿人奴,施以私刑。今日当众杖责五十,收监牢狱,再做发落。”莫说倾风与对面的妖兵,连围观的百姓都愣住了,不知这是玩的哪一出。王道询挥挥手,身后的兵卒们已蓄势上前,不顾几人挣扎,将他们按在地上。凡有反抗的,直接一掌拍晕。王道询又朝倾风一礼,恭敬道:“叫狐君看了笑话。林先生正在家等候,催您早些回去。”倾风满腹的思落了空,千言万语仅剩下一个字:“嗯?”王道询眸光低垂,说:“狐君也可留下观刑。下官要替城主代传几句口谕。”倾风哪继续留在这晦气地方,见他真要放自己,招呼都不打,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等等!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啊!”青年傻眼,作势要追,被王道询抬手拦住。“请问这位公子是谁。何故在昌碣逗留?”青年挥开他手,欧气道:“少管爷!来你昌碣花钱送银子,不乐意了?”王道询亦不多拦,放任他离开,随即面向一群错愕不已的妖将,平和道:“几位将军也请留下多听两句。”·倾风的身形灵巧,凭着先一步,混进人群,如游鱼入海,转瞬甩开那来历不明的青年。人声远去,一路健步如飞地回到院,见林别叙站在厅前等候,冲过去与他分享道:“奇了怪了!林别叙,你不知今日在外撞了鬼!”林别叙看着精神焕发地在自己面前吹嘘,全然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兀自怒火烧,冷着脸道:“你晓得回来?”倾风见他面色不善,没察觉异常,以为他是等自己太久生了气,拍着手激动道:“是去久了一点,可是你不知道,今日市发生了么!”林别叙咬着牙道:“你记得在家里吗?”“记得啊。这不事情一完就马上回来找你了!”倾风拉着他往屋里,“实在不明白,昌碣的城主是么妖来着?你说他脑子不大,以为只是普通的蠢,看来不仅蠢,时常出点问题。今日打了他的人,他不找算账,反命人教训自己的兵卒。这脑子不,偶尔也能算他的可取之处。”倾风娓娓而谈,往厅堂的宽椅上一坐,习惯性抬手朝几案摸去,才发现案上摆了两杯茶没喝完的茶。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念电转,登时通透,即刻闭上嘴,缓缓掀开眼帘去看林别叙的表情,果然对上他寒霜似的冷笑。“呵。”林别叙怪腔怪调道。“在这里做伏低,你在外面大杀四方。威风啊,倾风师妹。”倾风大脑飞快转动,张嘴就来,夸张地讨:“也没有吧。……惶惶不安,一直记挂着你。担他们打不过,会拿你要挟。在你是瑞兽白泽,哪能轻易出事?处变不惊反来为解围,不愧是别叙师兄。”林别叙简直拿无法,气笑道:“是吗?没连累到师妹,师兄就放了。”倾风尴尬片刻,

的愧意消逝得比流光快,摸摸耳朵,又拉着林别叙奇打听:“你同他说了么?他怎会如听你的话?”先夸上一句:“别叙师兄惯来明智睿哲,难怪那等贪婪庸鄙的大妖也为你的风采折服。师兄英勇啊。”这种时候倒是一口一个师兄叫得亲切了。林别叙将袖子抽回来,说:“不告诉你。”“吧。”倾风也不勉强。换了个姿势,静坐着整理今日的头绪。门前的石子道弯弯曲曲绵延而去,略带暖意的风从南面吹来,寂静庭院里的影子随着落日的下斜逐渐浅淡,与傍晚的余晖相融。林别叙点了妖火,幽绿火焰燃起时,倾风托着下巴,突兀说了一句:“要是直接杀了城主,你说,昌碣能不能归所有?”林别叙转头审视着,见不似玩笑,回了三个字:“你做梦。”倾风认真地问:“那要杀多少人?”林别叙说:“杀多少人,凭你一个都不够。你孤身力薄,压不住下面的反。你以为城主的威势,是单凭个人的武力决定的?你要所有人臣服,起码得刀架在半数人的脖子上。”“所以得要威势。”倾风说,“也不是没有。”林别叙知道在么,直白反驳道:“谢师叔的人城,也不行。”倾风虔诚请教。林别叙说:“昌碣城歧视人族,来已久,这种阶层偏见绝非一两日能够扭转。即便谢师叔遣来大批兵马,能将一众妖族镇压,多数妖兵也不会真降服。屈于人族之下,于他们而言是为□□,但凡能寻到机会,便要掀竿而起,又如何能遵从人族制定的法纪?有不少早已倒戈妖族的人族,他们更看不惯人族得势。这是百年积祸,不似你的简单。除非你做血流万里,兵难荐臻的准备,将那些隐患都灭个干干净净。昌碣也改成一座纯粹的人城。”倾风不道:“九尾狐呢?”林别叙从腰间摸出扇子,打开轻摇,说:“别了,哪怕你与狐狸关系再亲厚,狐主也不会帮你的。你打着他的旗号在昌碣招摇撞骗,他不杀你都算仁至尽了。”倾风:“这话说的,不计酬劳替他奔,他要反过来杀?”“狐主与妖王多年来能相安无事,全因九尾狐无意争端。狐族若吞并了昌碣,妖王连人境都可不管,必先起兵平了九尾狐的主城,方能安。”林别叙合扇,轻轻敲在倾风不安分抖动的腿上,警告道,“所以你顶着九尾狐的名号,行事也得收敛些。”倾风将翘起的腿放下,摆正坐姿,朝他靠去,悄声问:“妖境究竟有几座大城啊?”林别叙失笑道:“倾风师妹,你可算是问这个问题了。当你知道。”倾风厚着脸皮道:“怎么了。是你自己不说这最紧要的,也怪得?”下意识端起手边的茶杯,被林别叙拍了回去。突然起这是犀渠用过的,厌恶地扔了出去,将手在林别叙衣服上蹭了蹭。林别叙:“你听不听?”“听!”倾风扯起笑脸道,“别叙师兄,你说。”林别叙说:“一共五座大城。除却妖王的都城,九尾狐的平苼,犀渠的昌碣,谢引晖的依北,有一座,是城主为貔貅的映蔚。”“映蔚?貔貅?”倾风惊诧道,“妖境有貔貅啊?”林别叙解释说:“自然不是上古妖兽的纯正血脉。同你前遇到过的玄龟相似,本是少元上一只生而有翼的白虎,炼过貔貅遗留下来的一滴精血,从而领悟出微弱的貔貅血脉的大妖。不过妖力也很是深厚,不可轻易觑。”倾风试探着说:“那貔貅……”“那可真是乱七八糟。”林别叙扇子一晃,停在倾风面前,“你猜映蔚那座城里,最多的是么?”这名字听着挺文雅,倾风说:“文人?”林别叙笑说:“是骗子。”倾风往后微微一仰,讶然道:“骗子?”林别叙觉得这表情有趣,又笑道:“貔貅治下,两族倒是没么高低之分,可城内松散自,说是主城,更似一个江湖。来去不拘,赚钱各凭本事,行事只讲规矩。所以最为闻名的,是养出了一群骗子。凡是进城上一遭,没被骗个底朝天的,都算是绝顶的聪明人。”倾风放道:“那不怕。”“是啊。”林别叙调侃说,“倾风师妹身无长物,这世上最不

怕的就是骗子跟窃贼。”倾风抢过他扇子,嬉皮笑脸地道:“别叙师兄有钱就行了。总会借花的,对吧?”“你这穷鬼无赖,专门来讨的债。”林别叙被说得没了脾气,唇角止不住上翘,随即又板起张脸,切回正题,“你若是要叫貔貅来占了昌碣,叫他顶在明面上,也不是不行,他那人也骗。问题是,你要谁来管?昌碣的民风远不如映蔚开放,真同他那般放任自流,便不是江湖,而是血海了。你会朝政吗?”倾风故作诧异地道:“别叙师兄不行吗?”林别叙说:“连先生都不敢插手人境的国事,亦不寻啊,倾风师妹。”倾风面露憾色,摇着扇子越扇越热,郁闷道:“不行,昌碣这乱象一日不改,是一日也睡不,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