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后,官家从后殿回来,神情已经爽朗许多,不似之前因为病痛和琐事怒火攻心。
官家坐下,目光先是远看赵承郢一眼,目光中不乏带着少见的愉快和认可。
赵承栩极淡地笑了一声,冷嘲低声道:“五弟真是挖空了心思讨好父皇。”
赵承郢知道现在的情形有利于自己,他并未理会赵承栩,直言:“父皇鸡鸣而起,勤政爱民,有如贤德周文王,江山社稷还需要您保重龙体,切莫动气。”
他送的药能舒缓官家的腿伤,那赵承郢现在说的话定然是极有分量,赵承栩附和道:“父皇,此事虽大却夜不及您的龙体重要。”他突出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这是件大事。
原本李皇后就与赵承陇面和心不合,如今更是结下仇恨,李皇后泪眼朦胧,嗓音模糊纤弱,她哭道:“陛下,吉儿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臣妾还记得吉儿出生时,您一抱他,他就笑,他本来能平安长大的,若非太子蓄意夺宠,又怎么会小小年纪就与父母双亲阴阳两隔。”
李皇后说的颇为动情,官家如今五十有几了,自赵承吉早夭后隔了数年才有一位皇子的降临,看到那个还在襁褓的九皇子,官家又不免忆起自己这几个不幸的儿子。
二皇子疯了,四皇子失踪了,八皇子早夭,九个皇子只剩下五个还活着,能继承大统的更是屈指可数,老大算一个,可如今身上劣迹斑斑,私通外敌,残害手足。老三算一个,为人处事也算沉稳,只是他母妃死时让他受到惊吓,身子一直很弱。
官家抓了抓扶手,看了一眼少年英雄赵承郢,他文成武略都不在话下,更是因为领兵宋辽一战大获全胜,得了民心,立了威望。不过,想起他的生母花城颖,官家就不由地伸手抚伤腿。
现在殿上的情形很明确,皇后要赵承陇为她子偿命,赵承郢要为母报仇也要对付赵承陇,更别提雄心壮志未酬的赵承栩,他要坐上太子之位,必然要把赵承陇推下水。
过了许久,官家都没开口说话,倒是内官急匆匆来报,“陛下,王德、潘朗已经入宫了,就在侧殿等候。”
官家招了招手,一幅“这等小事别来烦我”的神情,他赶人道:“这两个人在朕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不知道在哪儿快活,如今朕这腿伤也等到缓解,让他们回去。”赵承郢送来的草药比方士的方法更见效。
内官明白,退下。
跪在地上的赵承郢胳膊和腿都酸了,他大汗淋漓,脑子转的飞快,“父皇,儿臣没有残害手足,或许是那宫女收了钱财受了他们指使黑了心地嫁祸于我,父皇,儿臣坐在太子之位上,有多少人觊觎惦记着儿臣的位子,您是知道的啊?”
赵承陇破釜沉舟地磕了几个响头,磕得金砖咚咚咚响。
当今天子的皇位是从其兄长手中夺过来的,自然也知道为了帝位险象万生,他平生最忌讳有人惦记他的皇位,如今赵承陇这般说定然是想官家共情。
赵承郢神色严峻了几分,皇后一脸急于自证清白,赵承陇掐住时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不管真晕假晕,他都逃过一劫,最起码今天回去,他就有时间动手脚了。
腿伤得以舒缓,官家也不似之前雷霆大怒,他平息让众人退下,把太子扶下去休息,这件事改日再议。
李皇后没见着杀子仇人得以诛法,她急的一边落泪一边拽着官家的袖口,不让他走。
赵承郢眼睁睁看着太子被扶下去,出了便殿,这屋外的天青了不少,赵承栩游戏人间似的一笑,“我们这位大哥装死充愣的本事倒是不小,那头磕的我都替他疼。”
这话不是他自言自语的,而是说给赵承郢听的。
“五弟,现在的局势很明了,你我都有一个目标,只要你我联手,下一回即便是大哥一头撞死在殿上,他也得把太子之位交出来。”赵承栩魅眼看他,嘴角似深似浅地斜勾着。
“大哥的太子之位丢与不丢,那都是父皇说了算的事,这里是宫墙之内,没有透风的墙,你还是谨言慎行得好。”赵承郢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赵承栩故意夸大动作地环视四周,演的脸上有惊吓之色,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四周无人,刚才我那番话也只有五弟听了,我相信你不是那种搬口舌之人。”
“不过,马上就有人来找你了。”赵承郢扇子打开,他看向左前方急步匆匆的李皇后。
李皇后由贴身宫女点翠扶着,直奔赵承郢这边而来,她和赵承陇的战线已经崩断,但对李厚德来说,李皇后和赵承陇一个是他女儿一个是他外孙,李皇后要对付赵承陇便要尽可能多得往自己的阵营里拉人。
她果然是来找赵承郢的,她让跟随的太监宫女在几丈之地外等候,也不避讳三皇子。
“郢儿,官家这几日腿伤复发常常夜半不能眠,你送的草药实在是有奇效啊,难得你这孩子一片孝心。”李皇后不久前路过,两眼浮肿,应该是来见赵承郢时匆忙补了妆容。
“母后过奖了。”赵承郢知道她不是真心要夸自己有孝心。
“官家九个儿子,如今只剩下你们几个,你们个个都是有孝心的,难得我的吉儿小小年纪就时常叮嘱官家要保重龙体,这时候要是他还在,定能为官家分忧。”她没说两句果不其然地扯到赵承吉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