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老楼楼底的车库被改成了店面，锈蚀得能看出年代感的白铁招牌挂在防盗网上，白底红字——“老凤凰传统音乐俱乐部”。

这篇小区全都是老楼，剥落的蓝白色马赛克瓷砖像是掉色的围棋棋盘，诉说着有关时光和岁月的磨蚀。老楼自有老楼的好，重在生活气息。

小区中生出一股21世纪所未拥有的味道——老时光的味道。

那是老一辈的百姓们像海底的浮沙一样被潮汐卷起，统统堆到了岸上，而那岸就是这座老旧小区。

李记梦穿着灰色的羊绒毛呢外套，围着黑色亚麻围脖，戴着黑色贝雷帽，手里拎着一根藏着西洋迅捷剑的手杖。

唐浮生站在李记梦的右手边，穿着与李记梦一致的外套，没围围脖，戴着英伦风格的软顶宽檐帽。他的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反复比对手机上的电子地图。

“是这儿？”唐浮生问。

“是这儿。”李记梦看了一眼翻地图的唐浮生，笃定地回答。

唐浮生道：“我相信你那学生给的地址，这小区之前是他奶奶住的吧？”

“是。”李记梦盯着“老凤凰传统音乐俱乐部”的招牌，“也是刘校长之前住的地方。”

唐浮生表情动了动，“刘校长和夫人住哪一栋楼？”

李记梦伸手指了指，其实就在两人的后面。

唐浮生对着那栋楼脱帽鞠了一躬。

“那孩子的奶奶、刘校长的老夫人前些日子刚刚走了。”李记梦又补充道。

唐浮生默然点头，把手机收起来，“你来过？”

“三十年前，那时候我是刘校长的学生。”李记梦一只手甩着手里的手杖回答。

就在这时，音乐俱乐部里传出来古典的丝竹之声，音乐响起的那一瞬间，小区里其余的嘈杂声便消失了，雪落的速度仿佛慢了下来。

小小的门面里仿佛另一个世界，推门进去就能看到繁盛的古都。

唐浮生闭着眼细听，估计那是琵琶和箫的声音，都是中国十大古典乐器之一。

“演奏得真好。”唐浮生睁开眼，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

“老艺人了，有一位我年轻的时候见过，那时候就拉得一手好二胡。”李记梦也点头称赞。

唐浮生清了清嗓子，把古板得如老石像的脸拍了拍，挤出一丝僵硬的老石像一般的笑容。说真的，就连李记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都觉得唐浮生比自己还要老——但唐浮生才四十岁出头罢了，头发还是全黑的。

但是老石像这个称呼可是在唐浮生身上坐实了。

还是张逆羽造的梗。

…

一步跨出，唐浮生被李记梦用手杖勾住了。

“怎么了？李教授。”唐浮生退了回去，毕竟李记梦算是他的长辈，不敢不敬。

李记梦笑得有些无奈，“你呀还是别去和那些老人家交际了，让我来吧，反正这个任务算是我们一起的。”

“为什么？”唐浮生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你怕我吓着老人家们？我很尊重老人的！”

“不……”

李记梦整了整衣领，甩着手杖走在前面，对着身后疑惑的唐浮生灿烂一笑，“你呀，还是先学学怎么笑吧！看你整天一副苦瓜脸，我都替你着急。你就算不为我们这些老东西着想，也为流明那个小妮子多操点心啊，还好她人虽然不外向，有些冷冰冰的，至少没像你一样天天板着脸弄那一副表情！那样怎么嫁的出去啊，谁喜欢娶一个冰块回家？你问问这些读者老爷们，他们想要吗？唉，我跟你说，人太久不笑就……”

唐浮生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

老毛病了，一旦聊到李记梦能聊得来的话题，李记梦的话就像开闸泄洪的大坝一样，那给灌得能几个小时不停嘴，连着说十几万字。

都说成为语言学家需要天赋，这大概就是李记梦的天赋。

“流明那丫头……板着脸什么的……”

唐浮生又摇摇头，不去想这些。

他跟在唠叨的李记梦身后，进了“老凤凰的巢”。

室内空间不小，应该是好几个车库连通在一起的，有许多小区里的门店都是这样的布局，卖些烟酒之类的小东西。

“老凤凰巢”里有七个头发花白的棉衣老人——三个老爷爷，四个老太太。他们手里分别拿着七种乐器，分别是：古筝、二胡、箫、琵琶、笛子、笙、箜篌。

“居然，居然还有弹箜篌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