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雨，连空气中都带着丝丝清冷，简单在食堂吃了个早餐，陆知意便踩着点回到了组里。

郑周的脸色相比于前几日来说，倒是好看了那么几分，起码不再苍白地看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只是此刻那个神情，却如山间老虎一般，可怕的不得了。

郑周神色凝重，对着她沉声道：“罗子健已经交代了一部分，你说的基本没错，死掉的二十多个人里，其中有十个人自己搞了一个组织，就是专门去外面搞拐卖的，妇女，儿童，都得过手，两个目的，每个被拐来的女子，依次做肾源匹配测试，匹配上的就强制摘肾，匹配不上的就留下做老婆。但是关于罗婉，他不愿意多说，审了一夜，也没有开口。”

陆知意眼眸划过一丝冷漠：“正常，因为他也是其中一个。”

郑周微微一怔，还想问些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陆知意又接着道：“陈巧回去了吗？”

“没有，昨天给她安排到接待室休息了。”

“我去看看。”

抬步刚走到接待室门口，一阵婴儿哭声便传进了陆知意的耳朵里，哭的撕心裂肺，声音震耳欲聋。

她敲门推进，便看见陈巧抱着婴儿来回踱步的哄着，衣服也被婴儿的口水眼泪沾湿，陈巧嘴里急切的说着：“妈妈马上带你回家，回家就有吃的了，乖乖啊，不哭了。”

“怎么了？”陆知意急忙走近，关切的问，对于眼前人，实话讲，她是怜惜的。

“我昨天晚上知道他被你们抓了，所以着急出来，没来得及带孩子多余的奶粉，现在饿的直哭。”陈巧抬眼，眼眶含着泪，一直将小婴儿放在怀中轻哄，孩子饿的直哭，陈巧暂时没办法离开，所以才无助的湿了眼眶。

陆知意在孤儿院长大的，自然了解带孩子其中的艰辛和苦水，她走上前轻轻摸了摸小婴儿的脸，软软糯糯，小嘴上下努动着，保持着一个吸吮奶瓶的动作。

吸吮一会儿，便放声大哭，循环反复了好多次，脸都哭的发红。

陆知意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时间还早，便开口道：“现在回正义村也来不及了，需要什么，你写给我，我出去给你买。”

陈巧脸上一副感激不尽的表情：“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

说罢，陆知意便伸手接过了她怀中的婴儿，看着她这么熟练的动作，陈巧愣了愣。

陆知意无论是从穿着上，还是气质上，看上去都像是一个有钱人家大小姐的模样，抱孩子居然抱的这么像模像样，甚至比陈巧这两个孩子的妈妈，抱的还要好。

似是感到陈巧疑惑地目光，陆知意笑了笑开口道：“我是福利院长大的，我抱过的这么小的宝宝，没有八十，也有一百。”

陈巧诧异不过一瞬，便将写好的纸条，递到陆知意手上，她看着手里的字条，笔迹出奇的清秀，甚至可以说是，笔锋有致，一撇一捺，真真犹如龙飞凤舞。

她绝对练过字，而且在上面下过功夫，这字体，没有个八年，十年，绝对写不出来。

“这么多年，你没有想过回家吗？”陆知意强忍住心中的好奇，收好纸条，塞进包里。

还未等陈巧回应，哭声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猛烈。

陆知意连忙跑到了校门口外的超市，买齐了需要的东西，路过一家服装店，她停住了脚步。

想到陈巧的衣服都被宝宝的口水和眼泪浸湿，想也没想，便走进了服装店，买了一套差不多尺寸的衣服。

回到接待室，陆知意熟练的将奶粉泡好，旋转着轻摇奶瓶，将奶瓶倒扣，让奶粉流到自己的手腕上，试试温度，温度正合适，开口道：“我给你买了套衣服，你先换了吧，尺寸应该是合适的，宝宝我来喂。”

陆知意从她的眼神里再次看见了感谢之意，撩起衣服的一瞬，一个大大的疤痕，盘在腰间，白皙的手臂上，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全部映入她的眼帘。

陆知意背脊一僵，双眉拧成了一团。

“所以，你也被摘肾了？”

陈巧沉默着点了点头，眼眶的泪滴忽的落在地上。

“给了谁？”

“他...”

陆知意微微眯了眯眼，拿着奶瓶的手，紧了紧。

他...

毫无疑问，是罗子健。

那个与她朝夕相伴，自己两个儿女的亲生爸爸，身上装着的肾，是她的，是温柔的。

“村里村外，常年有人看守，我们出不去的。一旦逃了，被抓回来，他们就会把我们丢到蛇房去。”

“我们怕了，也就认命了。”

“可是你爱他。”

陈巧眼里划过落寞，划过孤寂，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爱他，试图相信他。”

怀中的婴儿，吮吸着奶瓶，很快，120毫升的奶粉就见了底，喝过奶，便沉沉的睡了过去，陆知意将婴儿放在床上，细心的拿过一个枕头，放在婴儿的身侧。

她做完这一切，便站起了身，轻轻将站在原地无助的陈巧，拥进了怀里，轻声唤着她的本名：“温柔，都过去了。这里很安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这里没有家暴，没有蛇房，我们一会儿会去正义村，帮你把小家伙带回来，东西也不要了，需要什么，我给你买，等案子告破，我们会联系你的父母，她们很想念你。”

陈巧泪如雨下，紧紧靠在陆知意的肩膀上，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痛苦，还有对家人的思念，全部一泄而出，泪水犹如泉涌。

她的名字，她的长相，她说话时的语气口音，还有她落笔有致的清秀字迹，都可以看得出来，她以前是一个受到过很好教育的人，她的父母这么多年从未放弃寻找过她，也能说明，她父母爱她，也念她。

虽然她已经被折磨的认了命，也许再无以前的自信和优秀，但是她，终归是她们想念到极致的女儿。

“不过，温柔，我是警察，你明白的，我需要知道所有，也许这会让你想起那些经历过的痛苦，可是，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陆知意将手机拿出来，打开了录音机，放在一旁。

她考虑了良久，将自己的长袖子，挽至手肘处，看着上面一条一条青紫色的痕迹，触目惊心。

她眨了眨眼，一颗豆大的泪珠，掉落在手臂上，砸成了泪花。

她抬起头看着陆知意的眼睛，坚定的点了点头。

“很久以前，正义村，有一个村长，是罗爷爷的爸爸，是一个从业几十年的老中医，那会儿村里接连死了很多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因为近亲结婚。一检查，果然死亡原因，全部是因为遗传性肾病，村子里的人就求他，救救他们，而他只说，不要再让村里的人和村里的人结婚，这种遗传性概率就会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