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七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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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也出发了。

留在他身边的最后一个伙伴如此说,走之前还不放心地表露心迹:

其实我还是认为这件事不关你事啦。

反正落我身上我是果断不管的,所以,不要勉强。

远去的身影彻底消失。

东野平忽然生出一种无所从来的孤独感来。

他知道这是没有道理的。不用说四下其实还有两位先知和咒灵小姐,更不提周围充斥巨响与杀意,咒力宝具交织出的风雨飘摇,容不下什么多情善感的思绪,就单单从此时的别离的来说,他是妥善而真实地明白,这是一种短暂的别离的,而且这种短暂的别离一早便开始了。始于他决定执行这个计划,始于承担监管之责任的雾岛小组的更奔东西,或者往前追溯地,始于他的执迷不悟。

“如果我当时动了太宰治。”

他压低声询问自己的叔叔,试图寻求一点长辈的指引,“事情会不会比现在更好呢?”

答案会是什么呢?

大概是会变得简单高效,但不一定比现在更好。所谓的好不好要事情都结束了,盖棺定论了,才能给出这种内容只有一个字的简单结论,眼下是给不出的。

这些他是知道的。

所以并不是真的在问这个。

他只是忽然发觉,当初是为什么不动太宰治的呢?

因为觉得不能牺牲无辜之人,哪怕目的是为了救千万起步的人。然后就沮丧地发现,这人在现实中就不存在,只是一个用来测试他的道具。而他为此走上另外一条更加复杂的道路,很复杂,很不好走,同伴一个一个离散,说好的不牺牲无辜之人也没有实现。

两面宿傩终究是出放出来了。

如果说浅海火山喷发、荒神英灵鏖战中受害死亡的人还能用梦境造物的借口搪塞,放出两面宿傩这点对虎杖悠仁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而他默许陈郁这么做了。说什么不牺牲无辜的人,最后还是做了。

名为东野寂的光团没有回答。

有那么一会,它圆滚滚的光体往下陷了陷,这处纤细了一些,那处纤细又一些,最后化成一种圆滚滚的鸟儿,大致上是汤圆长出短喙和扇尾的样子。

灵体下意识抬起食指。

鸟儿落了下来,歪脑袋瞧了眼明明知道答案,却还要找人聊天的侄儿,“镜姐怀你的时候,曾有一青鸟入梦,翱翔不止。当时我说,你大概喜欢羽类。”

但是,但是您现在和青鸟是有差距的呀!

胎梦解读也很奇怪,梦见青鸟不应该是祥瑞,或者说有仙缘什么的吗?为什么会认为孩子喜欢鸟,而且您现在也…太圆了吧。

东野平忍了忍,没忍住,“这个有点离谱呀叔叔。”

“镜姐当时也这么说。”

东野寂认真道,“然后她说,你只是想吃烤鸟了。”

“…”

“很吃惊吗?”

“咳,有点。”

“我当时也是啊。”

东野寂悠悠道,“修士少梦,特别是化神期的修士,又是胎梦。宗主很重视,开了祖祠秘境,借着清谈茶会,请齐了宗老山主,席间提到此事。有人说仙骨,有人说祥瑞,还有人说转世,嗯,就是你想的,第六山转世,轮到阿旬,那个家伙说了句,‘好极,不栖山海,逍遥自在’。”

这世间有一些话听着好,实际却不怎么好。

东野旬这句话合该是此类典范。不栖山海,逍遥自在。搁凡间讲,哪儿有鸟儿只飞不歇息的呢?这不是劳碌命吗,逍遥何来?往玄里论,当今修仙界一山一海,要真是山海不栖,两边不靠,旁人便罢了,当个散修也无妨,放蓬莱少主身上就不合适了,怎么看都不想是好事。所以——

“马上就被叫去端茶点了。”

开清谈茶会的是一群人早已辟谷的修士,放外面都是老祖、大能的名头,自然是用不上茶点的,即使想用点琼浆玉露、仙果玉芝,便是此时屏退闲人,也有幻灵傀儡诸多手段自行奉上,指派东野旬去,就差指着鼻子说“就你话多”了。

“大家都认为阿旬没说好话。”

东野寂笑笑,“我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就插了一句嘴,也有可能就是单纯喜欢飞高一点的东西,比如鸟什么的。”

妙极,孤高不群,有志凌云。

“听起来…”

东野平吐槽,“和您说的意思并不一样啊喂!”

而且——

孤高不群的山海不栖好像…异曲同工啊!

“哈哈哈,难怪说完气氛还是挺凝重的。”

这话是在宝鉴里说的。

他和平儿其实逢不上,只是当时元神稍定,能借着法宝威能隔空插嘴给堂兄解围罢了。不料亲姐比他不正经,报了一串烧烤摊菜名。

“她说你想吃,但我认为其实是她想吃。”

东野寂想起很久以前的事,语调慢吞吞的,“不是临时起意的,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在计划了,一直没得手。不是有这种事吗?女儿怀孕了,家里什么都给吃。所以那一次也是日常借题发挥。”

“啊?”

关于掌教的这个野望,东野平有点跟不上,“吃成了吗?”

“不可能的。”

怎么你也关注这个点,东野寂麻木了,“青鸟这种蓬莱仙洲的原生种,在宗里的地位和现世的熊猫差不多,先不论年庚最长的已经送走了东野氏十三代宗主,就说它们天生开灵,能习人语,过年还会上门说吉祥话讨红包…反正于情于理,正常人都不会想吃。”

可见东野镜此人,是有点异常在身上的。

就算是放在一群性情已然脱乎凡常的老祖、大能中间,也能成功定义为异常的那种异常。对着与会众亲戚或惊恐或不赞同的目光,就很欣慰地说了句:

乐极,吾儿类我,扶摇可期。

其他的还行。

这点千万不要像你啊!

一个好极,一个妙极,一个乐极。

一拳又一拳,无数小拳拳打在蓬莱仙宗宗主并不宽宏的胸口上。“我觉着吧,他那时候的脸色好像在说,‘天道啊,如果老子有罪请用天雷惩罚我,而不是生几个大孝子一天天的轮着番来气老子’。”

“……”

“咳咳,重点来了。”

许是三极太震撼,往下的批语都不甚出色,渐渐就没人出声了。

最后宗主一锤定音:

不必至极,不必肖汝,大道育物,皆有所成。

莫名的,东野平似乎听见一个絮絮叨叨的老者。

隔着温暖的母体或者时光的洪流,存着小心思细细嘱咐,哎呀,随便长长就行,都挺好的,不过千万别再像你妈,按你自己来长,有点小成就就行,可千万别来气我了,哎呀,现在这群小心肝,整天得气我的老心肝疼。

所以,关键词是:

“随便长长?”

“瞎说。”

汤圆鸟儿的豆豆眼心虚地斜向一边,“大道育物…长成什么样都符合大道,自然百无禁忌…清谈茶会后不久,镜姐就定了你的名字。”

平。

原来是这样。

东野平想,我的名字是这样来的。

只是在现下的冬木,讲这个干什么呢?

“最近八百年不知怎么的流行讲‘入道轶事’。”

东野寂没让已然在烦恼中的侄儿猜太久,稍稍让少年人杂七杂八猜一点儿,便开了口,“说是这种机缘‘犹如新生’,可由见‘真我’,参透此项者‘不惑’,仙途比旁人长。这个说法准不准先两说,如果按这个来,东野氏的入道轶事只一样,就是‘生于东野氏’,降世即入道。”

一听挺威风,听多了就平常且无用起来。

说不清是想利用这个说法,还是避免出门一谈这个话题就落下风。某年开始,族中长辈开始在赐名一事认真起来,他们会根据一些预兆先帮未降生的小辈参一半,然后藏在名字里,也许对也许不对,权且当参考指引,所以——

大道育物,________。

后面可以接一句什么呢?

逍遥自在?有志凌云?扶摇可期?皆有所成?随便长长?

都行,因为大道育物,百无禁忌。

而这些总归落一个“平”字上了。

“我这么一说,你这么一听吧。”

东野寂十分洒脱了,“讲到大道这个层面,其实有点大了,赐名求的是‘准’,还没求过‘泛’的。我没一上来就讲这个,你的雪村老师嘛,估计直接开心相领域让你进去历练了。都是这个原因。反正参悟‘真我’不一定非得从这个入手。只是机缘、因果是确实存在的,参一参也可以。就像你现在问我会不会后悔,那真给一次重来的机会,就会做不同的选择吗?这个答案不用我说,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你不会,我也不会。

只要天机开一线,就会奋不顾身地凑上去,就像一种在诞生之时写下因果的轮回。

“这样啊。”

东野平苦笑,“真可怕呀叔叔。”

只是计划已经开始,无论多难受也要做下去了。

这一点叔侄双方心知肚明,圆滚滚的鸟儿抬起小翅膀轻拍一下侄儿的拇指,当作是安慰,然后小小的身形暴涨,重回光团的模样,不再说一句开解的话。

轰然作响的亮光在不远处炸开。

昏暗的天地之间,魔力和咒力混成的飓风撕开地面上的建筑,摧折高楼大厦、抹平低矮的商铺民居,世间万物犹如纸造琉璃,连坚固都算不上,只沾上易碎,哗啦啦一碰就散称了碎片,洒地上捡不起拼不回。

冬木公园就早失了旧模样。

仅仅留下一个灵体护住的角落,草坪茵茵,大象滑梯下藏着咒灵小姐,长椅下躺着先知,套着高专生壳子的灵体光团相伴,微微出神,恍然不知外界风急雨骤。

滴——

几分静好的模样被响起的耳麦的紧急联络打破。

意外下线的先知任它自顾自响着,东野平过去接起,视野同步到一片熔浆迸流、水域沸腾的海面上。

那头的秦御洲声音苦涩,“直升飞机把我送到岱室的上边了。直接下去我可能到不了岱室的感应范围就熟了,现在需要开路。约定是找强大异能力者帮忙,但他们那边说现在就中原中也一个符合条件,崽治拦着人不让。说是这种时候不能让主战力再开污浊做这种送人下海的荒唐事,如果再开污浊,他不会再帮着无效化。乱步好像知道一点内情,有在和他吵架,现在就僵住了。”

“我来吧。”

东野平道,“方位报一下。”

“怎么是你?先知呢?”

秦御洲想也不想就反对了,“你来什么来,老实等着。学委呢?”

“我说得口干了。”

一直潜水的林长永接入,“什么道德绑架都用上了,快给他pua出心理创伤了,他油盐不进啊。我就差一句‘你不干就不给你弟恢复原状’了。”

圆藏山中挤满难民的帐篷。

在这里的大部分是没有门路、或者没有运气逃到其他城市的人,只能进山避难,幸而火山喷发有提前预告,避难指引、物资准备和投放也及时,不至于风餐露宿。影山茂夫分到一个小小的帐篷,他惶惶且忧心地缩在里面,直到一个陌生人带着律来到他的身边,尽管是球的形态,但灵能者认出了弟弟,一切都变成欣喜,但更大的麻烦也接踵而至。

“不、不行的。”

他紧紧抱着律在的箱子,死死地不松手,“往港口方向发射能力什么的,会伤到人的!不是所有人都避难了,一定有救援的人吧。而且港口方向…攻击那些人的话会给律添麻烦的。我不要。”

耳麦频道中沉默了。

东野平抬头找了下方位,“我来吧。”

秦御洲一狠心,“不,你现在…没必要让你为了一个角色冒险。我说林长永,‘不照做的话,影山律永远不能恢复’,就一句话的事,很难吗?你做实验的时候牺牲了多少小动物?”

林长永皱眉,“人跟实验动物是一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