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见面会”开在了一处豪华的剧院里,粉雕玉琢,好不华丽。随着面无表情的侍者将小辉引导至了一道走廊,云霞、宫阙、山河、风土……无数的北陆奇景均在最恰当的时分,以最合适的角度被制成了画,挂在浮光闪烁的墙上,任由辉那快速浏览的视线一划而过。
“铅笔、水彩、黑墨、油蜡,每张画像都不一样,画风迥异,放在一起时却又显得那么和谐,原来,北陆还有这么多漂亮的地方我没去过呢,”辉瞪大了眼睛感叹道,墙上的各种斑斓让他忍不住赞赏了一声,他将紧紧握住了的双手背在身后,腿间暗藏的小刀正刮蹭着他娇嫩的皮肤,“这么漂亮的东西,摆在这里,真是煞风景。”
辉自嘲道,被跟前的侍者发现,冷笑了一声,侍者分明是在幸灾乐祸,嘲笑着自己,但他的眼神同样空洞浑浊,就像是自己也不曾拥有自由,只是在奚落一个比自己下场更惨的可怜虫一样。
轰、隆隆——终于,白色大理石铺就的走廊到了尽头,侍者转过头,闭上了刚才一直在哼唱着奇怪小调的嘴,为他推开了一扇厚重而华贵的双开门:
“名画,哪有大活人来的有意思啊,你说是吧?”
多么沙哑、诡异的声线啊!辉硬生生楞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那正是眼前这个穿着小马甲,领带,小皮靴的少年侍者的声线,竟像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头一般……
不,那声音苍老却不自然,应该被药剂烧坏了嗓子。
侍者不知道小辉的名字,也不敢触摸一下,他的言语之中藏着隐喻,表情虚伪,很快便随着大门打开躲进了门的后边。
“别反抗,千万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反抗。”就在这时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
“……?!”辉惊恐的朝后一甩头,环顾四周,然而谁都没有。
“只要不反抗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一个声音,不……那感受起来就像是声音却听不见,在目所不及,五感皆不能感受到的地方,小辉收到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信号,那信号虚无缥缈,就像是直接映射到了他的大脑里,突然而然,小辉说不清这“声音”的来由,这是谁说的话、警告、或是劝解?
“这是什么,为什么那个侍者纹丝不动,就好像只有我听得见一样……”
不,他不知道,那段信号太过诡异了,甚至可能都不出自人类,小辉只感到自己所处的空间本身正在向自己灌输着一个意志——他看着眼前的门,一扇门而已,它会说话么?然而他却感觉到了它,“它”,就好像是在与自己的潜意识对话一样:
“不要反抗,反抗谁?所以说,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了吗?”
小辉在心底诘问着,直到自己跟前的双开门完全打开,一束红光透了进来。
“那是,红色的……衣服?”
小辉定睛一看,门口便是剧院的大厅了,比起走廊,厅内的装潢又华贵了不少,各种雕塑,浮雕,室内的水池与喷泉,一颗月桂树枝叶飘摇,阳光自天顶上的圆洞倾泻而下,透过水雾如丝如缕……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人了。一群和他一样衣着的少年像是天使一般围坐在喷泉的边上。只不过大家都紧闭着嘴,衣服的颜色也和小辉不同,在洁白如雪的大厅里,他们的长袍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一点红色。
“我——你们——”
“你在干什么?快!快离我们远点!”
“!”
就在小辉装出笑脸,想要跟眼前这群少年打个招呼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像是一阵由无比锋利的尖刀组成的强风呼啸而过一般,这次的“声音”异常刺耳,把小辉吓了个机灵。
“……”
那群少年只是这么在远处看着小辉,自始至终,没有一人说过一句话。
“啧,可恶,装神弄鬼。”
这华丽但空旷的大厅透着一股奇怪的压抑感,阳光是淡黄色的,看着却很清冷,小辉联想到了来这之前砗磲的那阵奇怪的笑容,他咬紧了牙关,再度摸了摸腿间的匕首,不安令他焦急,无能催生愤怒,他开始不顾一切地朝那群少年径直跑去……
那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越发狰狞越发强劲,足以让不善思考的飞禽走兽为之疯狂。
“那群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这难道是什么新奇的精神攻击手段么?!”
小辉半睁着眼睛加快了脚步,青筋鼓起,每个尖啸的音符都让他仔细地回忆起这几年砗磲向他展示过的各种玩意……
然而并没有,小辉已经确定了:他从未听到过这种“声音”。
少年的反应也很奇怪,就好像是根本不知道“声音”一般,眼看着辉朝他们接近,甚至有人被吓得后退,一不小心跌倒,摔进了水池。
“不能再前进了,别过来,别过来!”
“声音”越来越大,原本是由多个声线组成的合奏逐渐被强力拧成了一个单调的咏叹。
小辉就要碰到他们之中的其中一员了,一个身穿淡粉色长袍的少年已经被吓得腿软,摊到在了原地。
直到这时,
“求求你了,别过来……”
“……声音,变小了?”
辉不知道这个声音到底代表了什么,但它逐渐疲劳了,随着他的逼近,无可奈何的逼近,尖啸逐渐式微,变成了呻吟,粉红色的少年就这么侧躺在地上,四肢瘫软,不住地流着泪。
“为什么,又变小了……?”
辉低语道,天光希微,这一阵奇妙的“声音”令他费解,他自认为已经洞察过不少北陆的秘密了,但……
逐渐地他开始怀疑起常识了:天空为什么是湛蓝的,一天为什么又有24小时?真令人费解。
辉就这么毫无依据的放空了一阵,直到他开始感觉到地板正在摇晃,仅仅几分钟,这种狂热的思考就令他精疲力竭,疲惫感与之前收到“声音”冲击的颓势重合,最终令他被迫松开了绷紧的心弦,就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一般,似乎他的感受器官也开始疲惫,那个声音,也开始随着他姿态的下降逐渐回归了寂静。
就像是一场暴雨,渐渐云层放空了自身存贮的水分。
“……”
“都结束了,我随你走吧,别在折磨他了。”
最终,辉感到腰间一暖,在他够着粉红色少年的足部前,另一个少年抱住了自己。
“别怪我们,大家都很害怕,因为我们都不认识你。”
辉只觉得那个少年的声音很好听,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么附有朝气,轻柔的声音了,那个少年跪在自己的身后,长跪不起,直到辉看清了他衣服的颜色:
深红……红到发黑的红色,给人的感觉和自己的白色完全不同,本能驱使着辉将那名深红色的少年想成了一名肮脏的人。
然而,
“你知道吗,新人?每到有新人来时,院士们就会给外面开一个‘见面会’,以第一次肢体接住为信号,我们要接纳新人,举行一个仪式,让大家亲密无间,给所有人一个温暖的‘家’……”
“家?”辉听着这个字,无比陌生。
“对,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我们将要去参加一场生死角斗,我们要心甘情愿地被你杀死,以证明我们之间那超越生命的情谊。”
那个深红色衣服的少年微笑着,一头突兀的,水蓝色的头发,扎着小辫。
“…”
就在辉慌不择路地拔出腿间的匕首想要反抗时,蓝发的少年瞬间识破,让辉将匕首放了回去,藏进了衣物的更深处。
小辉不想说话,在了解了整个事件之后,他悄悄哭了出来。
“‘声音?’什么声音,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东西,我劝你还是打起精神来吧,新人,一会……别被吓尿裤子了。”
蓝发少年微笑着朝辉说道,他将右手举过头顶做出了一副遮挡阳光的姿势,然而这是在室内,周围挺暗,并没有什么值得遮挡的东西,少年只是在胆怯,下意识地遮掩着自己的本心,在其它少年都草草下台之后,周围只剩下了他和小辉,还有在两人肌肤间流窜的,怎么也止不住的冷汗。
被问到了“声音”,蓝发少年一脸吃惊,像是全然不知的模样,他摸了摸辉的脸微笑道,双手在因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颤抖,只是,他对自己刚刚强加给辉的“痛苦”,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