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被邓宣递了过来,陆昆应了一声想去拔匕首,结果又被邓宣给阻止了。
“捻开,不要用刀。”
虽然对这样的要求感到奇怪,但陆昆还是顺从地做了。袋子打开之后,他又望向邓宣,试图询问接下来是否还有特殊安排。可这次邓宣却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做出了一副等待的模样。
“大人——”
面对陆昆的疑惑,邓宣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将他剩下的问题给挡住了。而就在此时,院中忽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期间还夹杂着全子有些破了音的喊声。
“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不守规矩!我都说了等着通报——这里可是兵部邓——”
“大人,我去看看!”或许是方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邓宣这儿,陆昆并没有更提前地反应过来,此时难免脸色有些难看,情急之下腰刀已经握在了手中。
“不必,等的就是他们。”外面的脚步明显就在门外了,邓宣的双目此时也已望向了陆昆,“真是连这一会都等不及了,去开门吧。”
看见邓宣如此镇定,并且还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陆昆的紧张登时也就消了大半,身影闪动之间便来到外间,瞅准了外面有个似乎要踹门的影子,猛地一把将门打开了。
“哎——哎——哎呦!”
一个顶盔掼甲的禁军跌了进来,他哪儿想到这门竟突然打开了,因此那条腿的力道全踹在了空中,而他的厄运明显还没结束,只见陆昆的影子往旁侧又是一闪,口中冷哼一声:“无故擅闯要员内宅,按唐律当斩。”接着两只手指便猛地朝那禁军的颈间捅去,只听“嗤啦”一道裂帛声起,嵌着铜钉的棉颈甲上立刻就绽开了一蓬血花。
时间仿佛静止了,陆昆发动了这致命一击后立刻就退回原处,除了指头上还留着一点殷红之外,根本看不出他曾经有过什么动作。而大开的房门外也在霎时间安静下来,不仅再没有人进来,就连吱哇乱叫的全子也都闭住了嘴。
足足十息过后,宗朝兴冷笑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嘿嘿,好一个龙潭虎穴啊,邓宣,方才要是本将推门,岂不是不明不白地就要死在你家里了!”陆昆闻声望去,此时宗朝兴被几十名禁军的火把簇拥着站在那儿,虽然派头无比倨傲,但却已经不肯往前多走一步了,同时一双眼睛也贼溜溜地往门内扫着,只是因为自己站在阴影中,才没有叫他看清面容。
“哦,原来是宗将军。”此时邓宣的声音也在内间响起来了,紧接着他的身影也举着烛台慢慢踱到了堂内,只是到了这里便不再走了,而是如同敬酒似的,冲着外面的宗朝兴比划一下,又再度开口道:“近来京里不太安全,我这里又没有千军万马护着,因此才有些过于敏感了。宗将军,体谅些吧。”说完就把烛台轻轻放在八仙桌上,自己慢慢坐在椅子里,摆出了一副请宗朝兴进屋叙话的模样。
面对邓宣的稳如泰山,此时宗朝兴虽然身处人群之中,心里却是没多少底气。头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刚才死了人,还不是普通的兵卒,而是钱无咎特地派来听他调用,专门在今晚对付邓宣的一名相州亲兵。但就是这样一位至少能对付十几个普通士兵的精锐,即便是再不小心,可一个照面就被干掉了也有些过于不可思议了。并且到现在为止,他也没瞧见出手的是什么人。要是邓宣的这座小院里藏住几十个这样的高手,那他带来这几百个兵恐怕真还难以抵挡住多一会。
比死了个相州亲兵更可怕的是,身为“太子党”中坚力量的邓宣,在如今被“后党”实力几乎完全控制的天玄城里,在面对他堂堂禁军大将亲率的王命兵锋下,居然还敢主动出手。如此行为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行动本身。在宗朝兴看来,邓宣既是在表达着对自己的不屑,也是由于位居要职和侯府出身而产生的有恃无恐。对于前者,宗朝兴是愤怒的,而对于后者,也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忌惮。
“邓侍郎,在下是奉旨剿贼,你是要抗旨吗?”凭着那一点烛火确定了邓宣的位置,宗朝兴遥遥伸出一根手指点过去,嘴里十分硬气,可步子却是一动未动。
“哦?剿贼?”邓宣的语气明显带着玩味,“私闯民宅,冲门撞户者为贼,刚才恰被我护卫捉了一个,去拿给上面交差吧。”
陆昆隐在暗处,专心致志地听着对话,此时邓宣话音刚落,他立刻点头会意。外面的人只瞧见屋内人影闪动,接下来那个死了的亲兵便站立起来,像是复活了一般倒掠出门,几个跟头滚趴在了众人脚下。
“啊!找死!”
“纳命来!”
面对飞出来的尸体,宗朝兴立刻被人护着向后退去,可与此同时身边几个人影却一同朝前冲去,正是其余的几个相州亲兵。他们一队人是被钱无咎亲自挑选过来给宗朝兴助阵的,原本以为只是壮个声威,没想到竟连踹门的下马威都没做到,就白白死了一个,这段时间里他们净做无法无天的事儿了,哪里受得了这个。
可一群人还没等跳上台阶时,忽然从门廊两侧响起数声绷弦,刹那间射来道道寒光。可此时即便他们心觉不妙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拼命扭动身子试图躲避,但即便这样,每个人的身上也都结结实实地中了两三下。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未受伤,因为这些突袭而来的暗器并非是绳镖弩箭,在接触到金属铠甲之后,全都碎裂开来落在地上,众人定睛去瞧,竟然只是一些铜钱而已。可即便如此,这些相州亲兵也在一瞬间被吓醒了,一个个阴沉着脸慢慢后退去。那隐在暗中的人明显是对他们手下留了情,否则以这般力道,但凡是带个尖儿、带个刃的,他们就一个都活不了了。
“邓宣,你要造反不成!”宗朝兴这一声尖叫调门虽然不低,可底气已经明显不足了。此时他被几十个兵贴身围住,可还是禁不住浑身直冒冷汗,眼睛也不住地四下瞟着。如今的局面可算是骑虎难下了,他之前收到线报,说封、邓宅邸上出现异动,有神秘身影出现,似乎还递送进去了什么东西。于是他赶紧点了大队人马前来搜查,心想即便邓宣算计得再小心,眼下都被堵在了屋子里,还能有什么分辩。可万万没想到邓宣的态度会如此强硬,以至于弄成这个样子。
与宗朝兴的气急败坏不同,邓宣的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端起了那盏烛灯,按部就班地将中堂的各处灯台全都点了起来。随着光线慢慢洒向四周,他的身影也终于清楚地出现在了门槛旁。
“宗将军,稍安勿躁,光靠扣帽子和栽赃可办不好差事,你爹当了半辈子刑名,只教会了你这个么?”邓宣身着长衫,面如沉水,明明是与宗朝兴年岁相当,可此时展露出的神色倒像是在对着个晚辈谆谆教导着。其实严格来说这也合理,毕竟邓宣十几岁就是名扬天下的麒麟子,而那时候宗朝兴还连个府里的纨绔少爷都做不好呢。可放在眼巴前,宗朝兴哪里受得了这个嘲讽,顿时气得满面通红,扯着脖子叫道:“邓宣,本将明着告诉你,刚才有人举报,说瞧见你这院里有钦犯往来,你作何解释?”
“来,里面谈。”面对宗朝兴的质问,邓宣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侧过身子,让出了半边门示意他进屋说话。
有了相州亲兵们的前车之鉴,这时宗朝兴哪里敢进去,可若是明着不动又怕丢尽了面子,便只好硬着头皮推开身边兵士,走到台阶前面几步壮着胆子道:“邓宣,看在你这兵部侍郎一贯忠心为国的份上,本将今日就给你一个面子。”接着又朝后面的一众人马命令道:“戒严,戒严!去请钱将军再调一队人来,把这几条巷子都给我围死了,切莫放走了钦犯!”对于宗朝兴的色厉内荏,邓宣当然一眼就看清了,什么调兵,什么戒严,分明就是在派人回去给钱无咎报个信,提防万一他在这边受困或者有了什么危险,好让钱无咎来救他罢了。
跨进正厅,宗朝兴发现邓宣的身影已经又拐进内间书房了,此时刚要追上,眼睛忽然瞥见角落里正站着一道身影,此时正冷冷地盯着他,而在那人脚下此时正踏着几块扯碎揉乱的麻布,在清理着地面上一片斑斑血迹。
“见过宗将军。”人影当然是陆昆,方才他杀人之后便一直没露身型,既然邓宣也没别的吩咐,就一直在那里蹲着收拾血污,此时因为宗朝兴被请进屋内,便站起身来暂停了动作。
宗朝兴当然见过陆昆,但一直以来都只当此人是兵部的一个毫无背景的低级差官,因此从来也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眼下瞧这个意思,之前那名相州老兵难道就是他出手干掉的?如果不是他,邓宣这房子里难道还藏着另外的人么?要是那样的话,这个人藏在哪儿呢?邓宣到底是不是要对自己也动手?如果自己马上就要被干掉了,那么替自己打扫血迹的,会不会也是这个差官?用的会不会还是这几块破抹布?
“嗯——嗯,忙……忙着吧!”因为脑子被许多的猜测一时间给塞得满满登登的,宗朝兴下意识的举动竟然显出了一些和善,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体恤的笑,冲着陆昆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