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 《借尸还朝》(2 / 2)

“该来的都来了,伍指挥使,你可以开始了。”赵淳侧过了头,冲着身后屏风说道。

今天在场的人来的甚是齐整,与其说是给太子面子,倒不如说是恐惧这位马面阎王。毕竟他们哪一个人没有小辫子在明月楼攥着,所以当今早那些蓝衣轿夫停在府门口时,才没有人敢拒绝坐上去。生怕这位恶名在外的酷吏一个不爽,就拿自己开刀了。此时他们听到赵淳叫这位出来,纷纷是浑身一颤,很明显地与亲近好友往起凑了凑,就好像可以壮胆似的。除了封厉之外,竟是没一个不后悔此刻站在这儿的。

就在这时,忽听大门口有一人高声道:“大哥,我来晚了,母后说您叫大家都来议事,怎么没喊我啊。”

那些战战兢兢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居然像是瞬间恢复了信心,纷纷转过身去,齐齐躬身喊道:“参见殿下。”这阵仗明显是比拜见赵淳时要用心十倍。

赵淳见是赵谨的身影出现,又看见那些几乎明着站队的大员们,心中冷哼一声,但口中却是十分热情地道:“弟弟来的正好,今日确实是件大事,快来我身边坐,咱们一起看,哥哥还能听你参谋参谋。”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拉起赵谨,两个人一起坐在了宽大的宝座上。

当伍里安推着一架轮车出现在屏风侧面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轮车上坐着的是那位挂甲隐退的齐大将军的尸身,而在齐太行的手里,还抱着一颗头颅,这头颅圆瞪着一双眼睛,似乎死前怀着极度的不甘与震惊。

封厉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二十年,可以说在场所有人里,就属他与齐太行说的话最多。所以此刻他已经绷不住了,带着些震惊的颤音问道:“殿下,老齐怎么死了?那个人头又是谁的?”

“封大人,问得好。这就是我今天找大家来的目的。”赵淳冲着封厉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这是虎贲旅白将军给我送来的,希望我能以太子的身份,还他师父一个公道。”

听得赵淳如此说,众人皆是哗然,纷纷议论了起来,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又都望回了赵淳,希望他能解释一二。

赵淳在方才齐太行尸身被推出来时,就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赵谨没来由地深吸了一口气,而且二人并肩坐着,此时他能感觉得到,自己这位弟弟一直都紧紧攥着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断发抖的身体。

“弟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赵淳眼珠一转,忽然抓住了身边赵谨的手,似是关切地问道。

“啊!我不知……我没事。大哥,我只是有些害怕这断头而已。”赵谨被赵淳给吓了一跳,差点说出了“我不知道这人是谁。”幸好反应还是很快,找了个理由掩饰住了。

“是这样啊,我还寻思着平日你经常出来进去,比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破身子强多了,或许碰巧能认得这头颅呢。”终究赵淳还是看出了些端倪,于是拿话继续拨弄着赵谨的神经。

“大哥说笑了,我平日里也就是在城里转转,而且都是些吃喝玩乐的闲事,这样的江湖人,我确实没有头绪。”赵谨冷汗都下来了,但是口中却回答的还算镇定。

“哦?果然还是弟弟本事大,竟然看得出是江湖人!”赵淳微微一笑,心道果然是认识。但此刻他也不愿在众人面前让赵谨下不来台,所以就不再逗赵谨,而是正色对着下面说道:“白将军在虎贲营开拔之前,去向齐将军告辞。但在山中遭数名刺客袭击,齐老将军正是与这匪首同归于尽了。而据活捉的余党交代,他们正是前几日来东宫刺杀我的那些人。”

说道这里,却见伍里安忽然又转回屏风之后,双手各拎着一片无比巨大的黑蛇尸体走到前面,胳膊一用力,将那已经有些腐烂,正散发着恶臭的碎肉甩到了众人的面前。

“这大蛇,便是那日伍大人在东宫所斩之物。不知这一人一蛇,诸位大人可曾听过或者见过啊?”

所有人都傻眼了,但也同时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这回轮到赵淳不解了,他先是瞧了一眼伍里安,发现那张马脸也是凝重地摇了摇头,于是也在心中纳闷道:不对啊,不应该一个认识的都没有啊,明明赵谨都露了破绽了,难道这东西跟钱氏没关系?

这倒不能怪赵淳,也不是在场的人演技多好。而是钱氏确确实实将辛百复等人藏得太好了,毕竟这可不是第一次算计赵淳了,万一叫他联想起来当年旧事,那自己这个正宫娘娘可就有许多话都说不清了。

赵淳十分失望,这可不是他要的结果。原本他是打算通过这样的视觉冲击,能叫许多人露出马脚,将一些墙头草的心思给弄活泛了之后,自己也能拉拢回来一批人,起码别像今天这样,只一个封厉站在自己这方。毕竟若是下次再用同样的办法去召群臣集合就不好用了。他早上可是对白化延说尽了好话,才让他把师父和仇人的尸身交给伍里安带回来的。

“殿下,臣来接师父还营了。”就在赵淳在脑中想起白化延之时,他真的就从殿外走进来了。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丧服,头上扎着白布,既没穿甲,也没佩剑,实打实地如同一个孝子应殡般,单膝跪下向赵淳施了一礼。

“白将军,抱歉,我这边还没有查出头绪。我会叫伍大人尽明月楼之力,彻查此事,定不会让我舅父含恨!”赵淳说这话时望向白化延的眼中满是歉意,但还是在话里含了玄机。其他人在听到赵淳称齐太行为“舅父”的时候,心中都是一动,他们当然知道这齐太行的身份,只不过就连赵宏在世时也很少提起这层关系,像是避免尴尬一般。而此时赵淳把这关系拿出来强调,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用意。

但白化延一直都被悲伤笼罩着,他一直在自责为什么要去找师父告别,等于是自己将杀手引过去的,才最终导致了师父的死。所以他听了赵淳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都拜托殿下了,有什么事殿下可以叫伍大人来营中找我。”

白化延说完话,再次与赵淳施礼告辞,然后就从伍里安手中接过了轮车,抬手将那辛百复的头颅一掌扇落地上,用厌恶的眼光看了一眼,在几个随从的护卫下,缓缓离开了大殿。在整个过程中,他只是微微地与封厉点了点头,至于其他人,在他眼中宛若空气一般。

虽然没查出凶手的来历,但白化延亲自来的这一趟,尤其是最后说的那句话,倒是也起到了相同的作用。毕竟在众人眼里,白化延与他师父的脾性几乎一样,从来不会与任何朝臣为伍,同时也绝不会轻易踏进天玄城中。而今日他不仅穿着丧服长驱直入东宫,而赵淳看起来也丝毫没有惊讶或者厌恶,这已经被众人解读成二人私下的关系已经到了不必拘礼的程度。而白化延说的“有事可以叫伍里安去营中找他”这句话就更厉害了,这难道不是代表着赵淳已经有了指挥虎贲营的权利了吗?要知道留守京中的三个禁军师可是驻扎在城东数十里外的三所卫城里,哪里比得上虎贲旅离着天玄城这一墙之隔啊。再者说两股部队虽然人数相差悬殊,但实力也同样相差悬殊。赵淳要是能掌握住了白化延,几乎等同于可以调动数万人马。

“或许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太子大人才会是最终的赢家吧……”

不知有多少人,此刻的心思重新又开始了波动,他们望向高座上的赵家两兄弟,眼神也开始有些摇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