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凌清璞登基后第一年春闱;
这一年,也爆发了大周立朝以来最大的一场科举舞弊案。
当然,一切在开始的时候并无人知情。
王宝簪从邻人家喝酒喝得两颊红扑扑时,也只不过听说京城传来奏报,原先预定的一位春闱副主考官涉嫌贪污受贿,被停职查办了。
她骂了两句,让凌云横叮嘱京城那边严加审查,就回房睡觉去了。
谁知不到半个月,京城就传来噩耗——
新科举子因不满考官收受贿赂、泄露题目,在京城大肆游行。
京兆尹衙门和士兵出动阻止游行时,双方发生冲突,竟至于上百举子和平民百姓被踩踏而死!
消息一传到,王宝簪傻了眼。
那一刻,什么江南烟雨,什么春江水暖,顷刻间在她脑中化为灰烬。
她满心想的只有那上百举子和百姓,踩踏而死,该是何等惨烈的场面,会造成多么大的民怨民愤?M.
“回京,立刻回京……”
她愤怒地咬着牙,“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
两人回京之时,京城正在一片乱象之中。
死过人的长街寂静萧条,昔日繁华京城变得像个冰窟,路上有人在烧纸,有人在哀唱。
一队急促的马蹄飞驰而来,溅起黄白纸。
有人不满地抬起头,却见马上一贵妇人身着素色,风尘仆仆,于马上高喊,“吾已知悉舞弊案原委,请逝者亲友节哀,吾必以血为各位讨个公道!”
说罢不等人问她是谁,又策马急色匆匆地往宫城方向去。
大队人马紧随其后,隐约听见马上之人说——
那是特意赶回京的太后。
有年长的百姓站起来,伸手高呼,“是圣后啊,圣后回来,定会为我等主持公道的!”
凌清圆等人在朝中也没闲着。
涉嫌舞弊受贿的官员大小共三十二名,一律停职羁押,凌清圆亲自拨了三百公主亲卫,镇守大理寺。
不许他们寻死,不许内外沟通,不惜严刑拷打命他们招供;
凌清璞在朝中大发雷霆,所有劝说从宽的奏折一律打回,敢多言者与罪臣同罪。
又在京城设了水陆道场,祭祀亡灵,等查清真相后再行抚恤;
凌本源率军接管了京城防卫,以防有人趁乱生事,在京城盗抢作乱;
连一向吊儿郎当的凌清玦,这回也日日板着脸在朝中盯着,任何人胆敢妄议生乱,休怪他无情。
尽管如此,每个人心里都有重重疑虑。
大小三十二名官员,或许还有涉案却没被查出来的人。
兹事体大,其中不乏豪门子弟,不乏两三朝的元老,处置重了朝政不稳,处置轻了民愤不足以平息……
当真是左右为难。
这个时候,他们最盼望的就是王宝簪二人能回来坐镇。
他们回来了。
尚未进宫,于宫门处便见一妇人跪在正中,凌云横当先勒马。
“顾明柔。”
“怎么是她?”
情况紧急,王宝簪原想从她身边纵马而过,要不是凌云横叫出她的名字,王宝簪是绝不会停马的。
她下马一看,顾明柔面容瘦削,和她去年出京时比仿佛老了十岁。
“太上皇,太后明鉴!”
她奉上手书,双手颤抖,“今科主考官钱知进虽为妾身夫君门下,可妾身与夫君对他受贿舞弊之事全然不知!望太上皇、太后明鉴,还妾身夫君一个公道!”
王宝簪皱起眉头,“裴相也涉案下狱了?”
边上之人禀道:“裴相并未下狱,而是停职软禁在相府。”
说罢看了顾明柔一眼,压低声音,“皇上的意思是,裴相地位贵重,事情未查明前不可轻易下狱。”
王宝簪忽想起那一年,那一年她叔父王三省也涉嫌贪污,好在后来查清与他并无干系,又官复原职了。
这一回,裴俊也能这样有惊无险么?
她毕竟久离朝中,不知这些年裴俊到底做了什么。
可是……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顾明柔,弯身看她,“明柔,我同你说句实话。此番回京,我是回来杀人的。”
顾明柔身子一颤,抬头看她。
“我大周惨死上百举子与百姓,皆是朝廷未来之才,吾之子民。”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平静地没有感情,“若裴俊果真受贿舞弊,我连他,一起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