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嘴角还挂着绿豆糕的粉末,闻言一愣。
不等王宝簪解释,他扯开嗓子大喊,“拍花子啦!花子来拍孩子啦!”
他因为愤怒,喊声比刚才被抢了馒头还要大,令人振聋发聩。
他都十二岁了,还拿他当认不清亲妈的三岁孩子,真是太过分了!
令人惊讶的是,刚刚他被抢了馒头没一个人出现,这会儿他一喊“拍花子”,邻近人家的人全出来了。
有拿着锄头一脸戒备的老汉,还有举着擀面杖的妇人。
有人匆匆往外跑去,不多时,一群青壮男子抄着家伙急忙赶回来,像护崽的老母鸡似的。
小少年赶紧告状,“蜈蚣叔,她说她是我妈!”
“放屁!”
老蜈蚣拿着锤子掂了掂,“小狗子他妈早死了,起义军攻进京城的时候就死在乱军里头了!你到底是谁?!”
后头的严靳顿时一脸戒备。
听这些人提起“起义军”的口气,果然是前朝遗民。
此刻他望着王宝簪毫不畏惧的背影,心里暗暗佩服她的聪慧。
王宝簪听着小狗子对他的称呼,再看他脸上狰狞如蜈蚣的伤疤,立刻对上了号——
这就是拦截王宝壮马车的人。
她轻笑一声,“我王宝簪是当朝皇后,一国之母,说是这孩子的妈没问题吧?”
众人:“!!!”
皇后?
皇后怎么可能到这个破地方来?!
见他们还不大相信的样子,严靳大手一挥,身后的禁军和京兆尹府差役都涌上来,这么大的阵仗顿时吓坏了他们一干人。
他厉声呵斥,“皇后娘娘在此,还不快跪下?!”
已有老弱妇孺吓得跪下去了,老蜈蚣等人还有些犹豫,忽见王宝簪上前一步,把刚要跪下的小狗子亲手扶了起来。
小狗子手里绿豆糕的碎屑全抹在她手上了。
她却一点儿嫌弃的意思都没有,“都起来吧,不用跪。我今天为什么来,你们心里应该有数。”
老蜈蚣等人顿时心中警钟大作。
一定是驸马的事。
那天他们拦停驸马的车,原想仗着人多给他蒙上头打一顿,事后他也找不到他们,偏偏那天车上有十几个大理寺差役。
虽然他当场急中生智用“修车”的借口混过去了,可他们心里清楚,迟早会有人找上他们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老蜈蚣咬了咬牙,把小狗子拉到身后,“我知道是什么事,求皇后娘娘不要为难这些老弱妇孺。要害驸马的是我,只管把我拉去砍头就是!”
这人倒是挺讲义气。
王宝簪扫视了一眼怯怯的众人,这些人不是衣衫褴褛就是面黄肌瘦,他们的眼神害怕而绝望,显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她叹了一口气,“把你们几个青壮拉去砍头,剩下的老人孩子怎么办?你们连户籍都没有,买卖不能做,做工没人要,难道一起在这里发臭等死吗?”
她对大周律法还是清楚一点的,和前朝的差不多,像他们这些黑户,别说打工做买卖了,就是卖身为奴都没人敢要。
果然,她这话一出,已有妇孺悄悄抹起眼泪。
她有些于心不忍,看了看身旁的凌云燕,连她都从一开始的无比愤怒,到现在脸上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自己也曾是贫苦农妇,哪里见得了这个?
王宝簪心里叹了口气,高声朝众人道:“我知道你们是前朝遗民,知道你们还在效忠谁。可你们忠心耿耿换来的是什么?你们的主子管你们死活么?”
“同样是前朝遗民,别人都在官府的安排下在京城安家落户,过着温饱不愁的生活,你们却要像过街老鼠一样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还要听她指派去做杀人放火的肮脏勾当!”
“你们的忠心就是为了过这样的生活?!”
她一番话慷慨激昂,说动了许多人的心。
老蜈蚣却咬着牙道:“皇后娘娘,这是我们自己愿意的。我们生是大武朝的人,死是大武朝的鬼。这颗忠心,死也不能改!”
这话听得后头的严靳都无可奈何了。
皇后娘娘刚才那番话说得真好,一点都不像没见识的农妇,可惜还是说不动这种忠心赤诚的犟种。
自古忠良之士都是劝不动的,严靳心中对老蜈蚣等人倒有点佩服。
不想王宝簪轻蔑地笑了一声。
老蜈蚣顿觉被羞辱,“皇后娘娘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笑你是个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