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历六月初,正是雨水渐多的时节,淫雨霏霏的天气贯穿了卫州吁与石厚的朝陈之旅。队伍顶着时有时无的雨水,依次渡过已开始涨水的河、濮、济,以及那些不知名的小流,借道宋邦,一路向南。二人出发时的干劲与豪气也由着总是不能干透的天气而渐渐消磨殆尽,只剩下湿乎乎的忧虑,蔓延至整个人群。
这种情绪在队伍渡过雎水时到达。早晨尚晴的天气在午后下起了不大的雨,而队伍恰巧行至雎水渡口,到南岸才有可供歇息的馆舍。于是卫州吁命众人勉力渡河。一时间,士卒纷乱,马匹嘶鸣,众人乱哄哄的登上渡船,本就嘈杂的场面再蒙上一蓬雨水,更显出几许艰难之感。
卫州吁与石厚督促众人将车马辎重尽数运过雎水,方才率亲卫登上最后一趟渡船。船夫们辛苦半天,眼见这是最后一波人,也是此队伍中的贵人们,纷纷打起精神,加快了划桨的频率,想着尽快渡过雎水,到对岸歇息一二。
眼见数只渡船渐行至河中,天空中一声闷雷,风雨突然大作。渡船随风水之势摆动,似乎是失了方向。
船舱之内,刚刚脱了蓑衣的卫州吁倚靠着舱壁,随着渡船起伏摇摆。他看向同样狼狈的石厚,摇头哂笑道r>
“我从来也没想过,做一邦之君、社稷之主竟然如此之艰难。如我只是个共地大夫,这等天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门的。”
石厚听罢,指着自己笑道r>
“做大夫就容易么,还不是要跟着君上行于远邦。要我说,还是当个家族庶子好,也不用操心这些家邦大事。平日就管理几个乡邑,使唤些郊野之人,虽然肉食不足,却落得安稳,说不定还能活的长久。”
二人相视大笑。
笑过之后,石厚看卫州吁颇有萧瑟之意,加之自己也心有所感,便问道r>
“君上是后悔了么?”
“后悔?”卫州吁微微愣神。
石厚感慨道r>
“往日我随君上于共地,每日便是射箭习武,饮酒作乐,日子比现在快活得多……”
“子重,你记错了。”卫州吁打断了石厚,
“我怎么记得你那时候天天长吁短叹,总言自己不得志,不能继承家业,成就一番功业。怎么今日却又想起那时候的好了?”
“是么……”石厚尴尬一笑。
二人不再言语。卫州吁沉思半晌,身子随船只摇晃的更厉害,言语却是平稳了许多r>
“你问我是不是后悔了。我是后悔了,我现在后悔不该如此对待先君……先君虽然又无能,又偏袒姜氏,但他对我,还是有三分兄弟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