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数不清，但是看不到一个活人，不，也许有，但没有一个站着的……能看到的地方都躺满了。”艾纳用一个惊愕的神情回想着。
“我们那里来过军队，就是因为打仗，村里的人都搬走了。”薇薇安回想着她的事情。
艾纳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回想起自己从哪里来，也就能知道薇薇安的家在哪了。
这时，一群孩子忽然大摇大摆地来到这里。他们也是恶人窝的常驻客，有几个还是当时一起逃出来的孩子，他们现在成了一个团体——长靴帮。他们围拢在一个叫伊毕的男人身旁，这个男人年纪很大，名声很差，皮肤黝黑，形体消瘦，眼眶凹陷，目光如炬，脸上时刻挂着贪婪的。
“他们在干嘛？”艾纳小声说道。
“不关我们的事。”薇薇安说道。
“他们似乎从不为吃饭发愁。”艾纳的语气中带着羡慕。
“别看了，睡个午觉，你的伤会很快好的。”薇薇安想扶着艾纳躺下。
“我就是因为跟着他们中的一个，才挨了这顿打。”艾纳说出了自己伤势的由来。
薇薇安一下愣住了，“是他们打的？是不是那个叫伊毕（ibieb）？”
“不是，我好奇地跟在他们一个人后面，突然就被一个没见过的大人给打了一顿，现在看来不是他们同伙。”艾纳一说起来，只觉得伤口开始作痛。
“这很危险！才过了多久，你忘了我们在黑衣人手中的时候？”薇薇安生气地说道。
“你是说他们是人贩子？”
“……总之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薇薇安重新躺下，背对着艾纳。
艾纳发觉说错了话，望着薇薇安的背影，小声说道：“不，没什么，我们睡吧。”
…
第二天，昨晚脸上还小的伤口全部肿起来，艾纳看起来既滑稽又可怜。
这也直接影响到他的卖花。
“先生买朵花吧？”
“臭乞丐真吓人！滚开！”衣着光鲜的俊男少女从旁走过，被艾纳带伤的脸吓了一跳，女人拉着男人匆匆离开。
愤恨却又无可奈何的艾纳朝他们背后吐唾沫，忍着痛，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多时，艾纳忽然看到，那对男女在薇薇安那买下了一束花。
这种感觉既高兴又羡慕，还带着些许无可奈何。
一天的劳累过后，艾纳便和薇薇安背靠背，清点着今天的收入，艾纳不断发着牢骚，“好饿啊，薇薇安。”
“我不是分给你一个黑面包吗？很大的，长条的。”
“薇薇安，你卖花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熟练？”
“以前我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我经常和她去集市上卖玉米。”薇薇安说道。
“你想她吗？”
“我让我自己不去想。”
“薇薇安，你记得今天的那一对年轻男女吗……男的穿着神气的大衣，女的就……”艾纳侧着头使劲想着。
“女士带着大檐帽的那位？真是让人羡慕呢。怎么了？”薇薇安望着夜空静静说道。
“他们肯定不用为吃什么烦恼，饿了就能吃到面包，肯定还是那种又小又香的白面包。”
“或许吧。”
“我很疑惑，为什么他们在买了你的，却没有买我的？”艾纳还是问出心里最想问的。
“嗯……艾纳，你是怎样问人家的？”薇薇安问道。
“就很平常的……先生买朵花吧……”
“你说得太直白了，你要说，这位年轻的先生，请为你的女朋友买朵花吧……”薇薇安一边说着，一边连语气也模仿出来。
“不过是一些喜欢听奉承话的猪猡罢了！”艾纳似乎对答案有些不满，“你就是会说些花言巧语。”
“又开始生气了？不过……你再长大点就知道其中的奥秘了。”薇薇安像往常一样对艾纳的态度一笑了之。
“我还不是和我一样大……”艾纳小声嘀咕着，“要是能有更多的钱，就不用干这些，那些贵族为什么可以什么都不干？”
“记得那两个要抢我们钱的人嘛？贵族也是靠收保护费。”薇薇安说道。
“谁要他们保护？我有钱自己就能过很好！”
“好了，别抱怨了，今天换个味道，来烤着吃吧。”薇薇安将面包分成两半。
艾纳接过，吃着吃着，突然冷冰冰地问道：“我们也去偷吧？”
薇薇安错愕地望向他，“你知道长靴帮的人是干什么的。”
艾纳不置可否，薇薇安继续问为什么。
“因为很赚钱啊，马上也要到冬天了。”艾纳答道。
“不是一定要这样才行啊？”
“……不是。我只是想要我们尽快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这有什么不好。”艾纳反问道。
“我们就是普通人的生活。”薇薇安说道。
“我们是乞丐的生活。”艾纳说道。
薇薇安一时语塞。
艾纳继续滔滔不绝地吐露着自己的感受，“……被花的刺扎手，被太阳晒得掉皮，被人扔石头。还不得不献媚那些一毛不拔的伪君子，这哪里普通了？”
薇薇安强压着勇气的怒火，“我也不是想……才干这个的！我也想抱怨，我想要回家！要知道，不你不知道。艾纳，有时候命运女神忘了我们俩，所以我们才要靠自己……”
艾纳第一次见到薇薇安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被震慑住了。
“……那为什么不能去偷……”艾纳咽了口唾沫，仍然不甘心。
“你这么想知道？因为我想回到我爷爷奶奶身边，以他们孙女的身份，而不是一个小偷！很自私吧！”薇薇安咬着每个字的读音，清清楚楚说了出来。
艾纳沉默了，沉默良久，问道：“如果被冻死，还要怎么回去？”
“不会的，我们不会冻死，即使我被冻死了，也不会让你被冻死，所以不要想这些了。”
艾纳不再说话，但并不是因为薇薇安说服了自己，只是不愿和她再争吵了。
…
又过了几天，在这天的中午时分，艾纳一如既往地站在街头，被冻得瑟瑟发抖。一个男孩在城镇中夺路而逃，似乎正被人追赶。男孩子身上的衣服满是灰尘，目光飞快，还有那细如竹竿的手和脚，艾纳一眼就认出，他也是长靴帮的一员。
男孩在混乱的人群中窜来窜去，混淆着追赶男人的视线，一溜烟，竟出现在艾纳面前。
“借我伪装一下。”他二话不说把艾纳手中的花篮子夺了过来，若无其事地开始叫卖起来，一气呵成。
追他的人气冲冲地从他旁边走过，只看了艾纳一眼，全然不知，愤愤离去。
“谢谢了，今天差点玩脱。”见追赶的人走了，男孩卸下伪装。
艾纳抢先说道：“你好厉害。”
那名男孩打量艾纳一番，说道：“没什么，一点小失误，你是昨天挨打的那个倒霉蛋吧？”
“你是……”
“跟我走，我还要感谢你刚的忙。”这个男孩爽朗地笑着，搂着艾纳走向市场。
被人搂着让艾纳很不舒服，他警觉地打量四周，怕上当，但是自己又有很多想要问他的事，“你知道有什么赚钱的方法吗？”
男孩眼睛一亮，上下打量艾纳一番，说道：“没有。”
“那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干的是一个技术活，你干不了，看！”
男孩说话间，从怀中拿出一条面包。
“什么时候？明明刚还没有……”艾纳惊讶道。
男孩继续说着：“就在和你说话的时候，用你做了掩护。我见过你，你和那个女孩住在一起。给你这个，别胡思乱想。”
“一个面包做谢礼是不少了？我刚可是救了你。”艾纳说道。
“不止如此，还有惊喜在你没注意到的地方。”男孩把花篮塞进艾纳怀里。随后这个衣衫褴褛，顶着一顶破旧帽子的男孩摘下帽子，做了一个潇洒的告别礼，吹着轻快的口哨走掉了。
艾纳望着对方逍遥走去的背影，有些不开心，嘟囔着：“抠门……”
艾纳无奈回去继续卖花，临近黄昏，花篮里的花渐渐空了。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花篮的底部放着一枚银币。
这枚银币的光芒耀眼而夺人心智。
他快速地观察四周，迅速地抓住了它。
即使没有任何人，他的心也怦怦直跳。
“竟然是银的……什么时候？”艾纳想着会不会是客人看错扔给自己，但很快被自己打消了。他突然想到中午那个男孩，他说有一个惊喜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难道就是这个？
艾纳完全没有了卖花的心思，一步不停地跑回瓦棚。
薇薇安看到艾纳回来，望着篮子里还剩的花束，说道：“天已经很冷了，不要再偷懒了。”
“要你管，今天就到此为止。”艾纳想了想，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
薇薇安狐疑地看着他，没有再强求他，“喏，给我。时间还早，我再去试试，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把晚饭解决了。你在藏什么啊？”
“嘿嘿，看！”艾纳把藏在背后的面包抽出。
“哦？这是烘焙店的白面包，哪来的？”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吃就行了。”
“你不告诉我从哪来的，我是不会吃的。”薇薇安眯着怀疑的眼睛。
“是一个戴着帽子的同龄人给我的。”
“是长靴帮的人？”
“不是，是贵族小孩，我帮他捡东西，他父亲给我的。”见薇薇安变得认真起来，艾纳编了个谎。
“我感受到了，你想要帮我赚更多钱，度过冬天，但是我是有我的坚持的。”薇薇安似乎仍不相信。
“哼！本想给你惊喜，你却这样。明明每天都只能吃带着木屑的黑面包，还要装模作样，吃口白面包也会影响你回家吗？”艾纳生气地背过身。
“我不想和你吵，把篮子给我，我出发了。”
本以为会发生一场争吵的艾纳有些诧异，突然间觉得自己又说错话。
“吃点再出发呗？”艾纳立马变了语气。
薇薇安沉默了，摆摆手，出发了。
艾纳不自在地抿起嘴唇，有一种愧疚感难以言表，回忆起薇薇安曾经说的手摇风琴，想为她也准备一个惊喜。